李巖有了剛剛的教訓,此刻不敢再輕狂,反覆把文牘看了三遍,又考慮了幾十遍之後,才敢小心開言,“陛下,臣以為這件事,大可不必費心,那些商家如果想罷市的話,那就讓他們去做。”

“哦?”

朱由檢低著眼,也不看他,盯著手裡的一枚玉棋子擺弄不斷,“此話怎講?”

“是這樣。”

李巖抽了下鼻子,眼神凝重,“罷市,對國家來說,固然是非常重大之事,可是對於那些商戶而言,也是一樣,他們同樣受到損失,而且越是罷市,對商家自身利益的損毀就越嚴重,只要陛下能夠派人去,穩定住當地糧食、鹽巴等必需品的價格和供應,那就算是他們鬧上二十年,也無所謂。”

靠!

脫褲子放屁!

自己原本以為他能給出什麼好主意,原來全是屁話,要是國家現在有能力自行穩定市價,那還何必估計這麼許多,早就把商牌推行出去了。

之所以沒有這樣硬來,不就是因為國庫不夠充盈,做不到這一點,他才會如此縮手縮腳嗎?

當然,朱大皇帝心裡也認為,他之所以要說這麼多屁話,也許和自己剛剛給他那一級計重錘有關。

想到這裡,朱大皇帝抽了抽鼻子,故意問道:“李兄,你看以現在國家的情況,有這個本錢來安穩市價嗎?”

聞此,李巖笑了,搖頭嘆息,“陛下,國庫是否有錢,不還全看您這邊怎麼說嗎?如果需要錢,那麼就把商牌推送下去,相信就算他們初步抵抗,可是當這個東西真的掛在家裡,讓大多數人享受到好處之後,他們也就自然願意了。”

“京師就是朕第一個試點,可是你看這個效果如何?”

朱大皇帝嘆了口氣,故作無奈,“還不是鬧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陛下,臣可是還記得您在大街上,教訓那些人的時候,莫非是您沒有注意到周遭百姓的反應嗎?”

李巖提起這個話頭來,朱由檢也嚴肅起來,作為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新時代有為青年,他最清楚百姓大於天的道理。

無論是皇帝還是官員,都要服務於民。

李巖非常鄭重,語調穩健,措辭精密,“絕大多數人對於士紳、商賈都沒有好印象,的確他們也是各個唯利是圖,為富不仁導致的,但這裡面就蘊含一個非常重要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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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

“人心嫉妒。”

說出這四個時,李巖的聲音非常低沉,“陛下,如果您能夠找到一家或是幾家商賈,發放商牌,但暫時三個月或是一段時間內不想他們索取商稅,先讓他們親身體驗一下這一國策帶來的好處,之後臣相信,這些人會各個爭先恐後的主動要求把商牌請回去。”

李巖所說,朱大皇帝明白,換成現代詞,就是體驗式營銷。

先讓你去感受,把甜味吃足了,也讓別人看饞了,再進行索取,而且只要是好的東西,往往到了那兒時候,人們都會主動買單。

這不能說不是個好主意,可朱大皇帝卻不能用。

因為如此一來,對於京師那些被自己強推商牌的店家,就太過不公平了,只怕真的如此,到時蘇州的事沒有壓下,京師這邊又要鬧翻天。

拆自己家門的事,不能幹。

言盡於此,李巖的想法已經表達的十分明確,再繼續下去全無意義,朱大皇帝讓他退了出去,之後張彝憲這才重新進來,遞交了一份自己剛剛寫好的軍營見聞。

他不會忘記,主子爺這一趟讓他去找李巖的主要目的。

這個事,原本朱大皇帝想看看從能不能從李巖這所有收穫,奈何這一次,他可是把自己的臉,打的啪啪響!根本沒有提出帶有實質性的見解。

看來在這件事上,李巖也是個白吃飽,這千鈞重擔啊,總歸是要交給最有能力的那個人!

在這種及其自戀的鼓勵之下,朱大皇帝重打精神,一個人坐在御書房裡,默默無語,仔細沉思起來……

到了晚膳之後,王德化也回來了,他大包小裹的把兩千銀子統統花了個乾淨,足足弄回半車東西來。

其中有一件是他專門為皇后娘娘挑選的,七彩琉璃雕刻出來的寶象蓮花,不過這不是本朝物件,乃是當年大唐時期,從李世民太極宮中流傳出來的。

經歷了千載春秋,非但顏色品相不變,而且還更加剔透,多少年來的溫潤,讓這個東西裡面浸透了檀密香氣。

只要用手擦一擦,就會有一個馨然飄於室內,可稱之為寶。

原本,他是想著自己回來繳旨時,向主子爺表表功的,可是哪成想白日裡還好好的主子爺,到了晚上忽然閉門不再見人。

這半車寶貝也直接被王承恩得人拉到了庫房。

王德化多少有點失望,可他同時意識到似乎今晚的風頭有點不太對勁。

悄悄湊上前,王德化衝王承恩小心的試探起口風來,“大總管,恕我多句嘴,咱們主子爺晚上這是怎麼了?忽然不見人,而且這些東西也……”

王承恩一眼照出了他的小心思擺擺手,止住其言,“德化,咱們兩個也共事多年了,伺候主子爺時間都不短,有些話咱家不瞞著你,千萬別以為主子爺只是不想見你,高起潛也被咱家擋了駕,主子心裡有事兒。”

“哦。”

王德化知道點到為止,不再追問下去,正此刻,就看從御書房院子外,有幾個人匆匆而來,放眼看去,為首二人,肩膀上都掛著領披風。

一個身穿紅袞蟒袍身材纖細高挑,另外一個石青蟒在衣襟上,扭轉纏繞,虎著一張鐵面,舉止生風。

“哎呦。”

王德化認識他們,一見這副架勢,更是側目,小心翼翼的衝王承恩嘀咕,“大總管,今夜這風,不對勁啊,這怎麼兩廠督公都來了,還個個冷著臉子。”

“這個,咱家就不能說了。”

王承恩似笑非笑,把拂塵一甩,別過頭去,王德化知道這是逐客令也不再耽擱,他眼下沒有那兩人職務高,要是等會碰面了還得給他們行禮,這他可不願意。

悄沒聲的,王德化順著牆邊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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