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了無生機的眼睛看著她。

那雙眼睛黑漆漆的,讓人望不見底,皮膚在吊燈的照應下,一片蒼然的死白,如同一個涼透了的屍體。

陳意歡被這驚悚的畫面嚇了一大跳,她沒控制住自己的害怕,低呼了一聲:“啊!”

雙腳如同瞬間灌滿了鉛,抬也抬不起來,她磕磕絆絆的後退了兩步,運氣不巧的又碰上了凳腿。

被撞到的凳子,如同不倒翁倚著蹬腿晃盪了兩下,然後“嘭!”一下倒在了地上。

這下劇烈的動靜,引得活動室內剩下所有的人都回過頭,一同看她。

陳意歡乾澀的咽了咽口水,不安又歉疚地看著剩下的兩人,回應著他們的視線。

可她突然發現,剩下的兩個人和剛才率先回過頭的那個人一樣,全都是了無生機的面孔,如同一個死人。

只有社長!

她注意到站在角落裡的那個人。

社長平時看起來漂亮又有距離感,但和那三個奇奇怪怪的人比起來,此刻只有社長一個人是正常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陳意歡,彷彿在佈滿荊棘的黑暗裡抓到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往社長那邊走,只是一抬腿,才發現自己的腳因為過於害怕,早就被抽乾了力氣。

那只腳動一下就不停地打著顫,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彷彿不是自己的。

可此刻的她就像一隻入了陷阱生命垂危的小獸,向著僅剩的那一點光亮,做著垂死掙扎。

社長看著她拼了命的往自己接近,突然掛起標準的笑,異常溫柔的問:“陳意歡同學,你不舒服嗎?”

不知是出於女人的直覺,又或者是剛才的畫面太過駭人,讓她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陳意歡在他的這個笑容裡,突然停下了自己迫不及待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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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是唯一一個讓她覺得這裡像個活人的人,可卻在此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危險。

“咚!咚!咚!”

敲擊地板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陳意歡聽出來了,不是敲地板,而是有什麼重物在不斷地往地上砸,好像是一個人的分量,一下又一下。

那鏗鏘有力又沉悶的聲音讓她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股腦的湧上大腦,衝得她大腦亂哄哄的,甚至無法思考。

“咚!咚!”

那聲音再一次快速地朝著她接近,沒隔幾秒就來到了她的背後。

陳意歡一時愣在了那裡,不敢前進,不敢後退,四周還有三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社友。

可十分鐘之前,那幾個社友看起來還是正常的。

那真正的社友呢?

難道一晚上跟她待在一起的,都不是人嗎?

陳意歡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一陣惡寒,濃濃的懼意幾乎要將她逼瘋,她神色慌亂的打量著四周,哪也不敢隨意多邁一步,誰也不敢主動去接觸。

“咚!咚!”

她背後的東西越跳越快,落在地板上的每一下,就像踩在她此刻脆弱的神經上,前方一直站在暗處的社長,顯然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陳意歡看清了他漂亮的臉蛋,沒有一絲血色。

他五官精緻的和那些他做出來的娃娃一樣,完美無瑕。

只是漂亮過了頭,也是一種缺陷,拼湊在一起,反而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畏意,讓人覺得這種東

西,不像是可以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

此刻的他似乎沒了耐性,好像是被陳意歡身後的東西干擾到了,他對陳意歡招了招手:“陳意歡,快過來,快來我這,這裡安全。”

陳意歡險些就邁腿,朝著前方走了。

只是當她正準備抬腳的時候,身後“轟!”的一下,格外誇張的響動像是砸在了她的後腦上,把她一個激靈,砸醒了。

她頓時撇掉腦子裡混沌不清的雜念,再次認真看向社長,突然發現那張驚心動魄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絲細微的裂痕,如同一個漂亮的瓷器突然裂開了一樣。

陳意歡光是看到那些裂痕,就好像那痕跡長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好像也察覺到了難以想象的痛,一陣頭皮發麻。

接著社長臉上的裂痕在迅速擴張,沒幾秒就爬滿了他整副面孔。

很快,他臉上的皮似乎沾不住了,開始搖搖欲墜,翹起了一個小角,露出下面的肌肉紋理和血管,隱隱有往下掉的趨勢。

驚懼交加下,陳意歡的胃裡頓時開始翻山倒海,還沒消化完的晚飯都要吐出來。

她疲倦的捂著自己的腹部,感覺到一陣陣痙攣,胃裡像是被一隻大手抽著的疼。

可社長彷彿渾然不覺,還在朝著陳意歡走,只是剛才波瀾不驚的語調,在急躁的語氣下不自覺的升高了。

他一邊走一邊說:“快過來啊!怎麼不來我這裡?我這裡安全!”

陳意歡看著他接近的身影,連話都不會說,只是不斷地搖頭。

她擠出空餘的時間,視線在活動室剩下的空間裡給自己尋找躲避的空間。

社長的聲音隨著她的無動於衷愈發焦急,他的聲音愈發的拔高,淒厲!

“你過來!你為什麼不來我這?為什麼不來我這?你不喜歡我了嗎?我不漂亮嗎?”

“不!不!”陳意歡驚慌地看著他,張皇之中不敢回頭,身後的跳動聲也沒有停下。

她猛地推開身前的桌子,挑了一個雜物堆得比較小的過道,橫衝直撞地往外逃。

“別走!你別走!我好可憐!我好孤單啊!你快來我這!”社長見她拔腿就跑,眼白像塗了一層血,鮮紅鮮紅的,二話不說就緊追上去。

他一臉怨毒的看著跟在陳意歡身後,不斷發出噪音的東西,恨不得現在就將那東西生吞活剝了。

陳意歡瘋了似的往活動室門口飛奔,可原本就幾十米長的教室,卻在這個時候被拉得走不到盡頭,出口明明就在那裡,她卻怎麼跑都跑不到。

瑟瑟的夜風不斷從窗外吹進來,刮蹭著她的脖子和耳廓。

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三個社友,突然站了起來,一同邁著僵硬又機械的步子,朝著她走來。

活動室裡所有的人偶,全都在這個時候睜大了他們的眼睛。

圓圓的眼球,像無數個黑洞,全都看向奔跑中的陳意歡。

陳意歡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絕望。

“你別跑啊!快來陪我!快來陪我!我好孤單啊!”社長的聲音越發的高亢,他捏著聲腔,好像一個崩斷了弦的二胡,刺耳又沙啞。

陳意歡緊捂著自己的耳朵,拖著千斤重的腳,她看著可望而不可即的出口,做著徒勞無功的掙扎,而身後“咚!咚!”的聲音也愈發的誇張,好像是從幾十米的高處落下。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那聲音裡的焦急和無處可撒的怒意。

真是瘋了!

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去管一個鬼的心情。

活動室裡的所有人偶娃娃突然動了起來,他們如同一個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走著蹣跚的步子,滑稽又詭異。

他們慢慢的圍攏在一起,裹成一個圈,將陳意歡囚地無處可逃。

陳意歡無措地站在那裡,四周已經沒有路可以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注意到一直緊跟在她身後的“咚!咚!”的撞地聲消失了。

前後左右,全剩下了活動室裡的人偶娃娃。

它們全都睜著平日裡最令人驕傲漂亮的大眼睛,只是眼珠裡沒有半點生機,油亮鮮豔的紅唇在燈光下泛著矚目的光。

下一秒,它們一起張嘴,唱著人偶社裡每個人耳熟能詳的童謠:“你是阿哥,我是阿弟;你是阿弟,我是阿哥。奶奶抱娃娃,阿弟阿弟,你為什麼哭?”

陳意歡崩潰地蹲在地上,但任由她怎麼捂著自己的耳朵,那一重重的歌唱聲,都像波浪一樣,幽幽地飄進她的耳朵裡。

“他懷裡抱著阿哥的手。阿哥阿哥,你為什麼哭?他背上揹著阿弟的頭。”

歌唱的聲音,越來越尖銳。

娃娃黑洞一般的眼睛,突然流淌出幾滴鮮豔的血來,它們一張一合的小嘴裡,不斷流出涓涓的血液,血液將它們的紅唇染得更加的豔麗,染紅了白色的牙齒,滴到它們精美的碎花裙子上。

“奶奶拿起剪刀剪掉了娃娃的手,奶奶舉起斧頭砍掉了娃娃的頭。咔嚓咔嚓咔咔咕嘰咕嘰。縫縫又補補。”

娃娃們不約而同的咧開滴血的嘴唇,笑起來:“咯咯咯——咯咯咯——”

那笑聲如同魔音,不斷洗滌著她脆弱的神經。

陳意歡意識一陣恍惚,四周精美的娃娃接踵連肩,像是在圍著她跳。

它們臉上的笑越來越誇張,嘴角的弧度幾乎要咧到下頜角。

一張流動著鮮血的嘴,彷彿將它們的臉一分為二,下面全染上了紅色液體。

一雙穿著帆布鞋的腳突然停在陳意歡眼前,溫柔又陰冷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響起:“我是阿哥,還是阿弟啊?”

陳意歡渾身顫抖地將自己的頭深埋在膝蓋裡,無措地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社長幽然的聲音,不斷的機械重複著:“是阿哥,還是阿弟啊?”

可怕的提問帶著陰冷的寒意,將她的大腦填得滿滿當當,甩也甩不掉。

一遍遍的提問,懸在她的耳邊。

她眼裡漸漸漂浮出對疑問的茫然,短暫的迷惘,將她心頭的恐懼都掩蓋住。

陳意歡睜著空洞的眼睛,抬起頭來,看向社長那張殘破不堪的臉,低聲自喃著:“阿哥還是阿弟?”

社長的嘴角慢慢揚起血淋淋的笑,陳意歡用機械的腦袋思索了下,回道:“你是阿哥。”

她剛回答完,圍著她的人偶娃娃突然興奮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磨耳高亢的笑聲讓她如夢方醒,她遲鈍的回過神來,驚恐地瞪大眼睛。

社長慢慢俯下身,碎裂的臉龐流下鮮血,啪嗒啪嗒滴在陳意歡慘白的臉頰上。

她連重新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狼狽地匍匐在地上,往後退。

社長伸出修長的手,他的手瘦得如同一個骷髏,力氣卻出奇地大,猛地抓住她的腳踝,將她往活動室的角落裡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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