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瓊的話音落下,劉晉禮卻是苦笑道:“陛下,草民這一次再出海,也許再不會登上大齊的土地。草民已經派人,按照陛下所說的位置,去尋找那片大陸。雖說還沒有回信,但草民相信陛下不會欺騙草民。若是能夠找到那片土地,草民便立即著手搬遷。草民知道,朝廷與陛下對草民還有一定顧慮,這才逼著草民讓出與福建路相隔一道海峽的琉球。”

“其實說實話,就按照陛下勵精圖治,還有陛下的雄心勃勃。草民繼續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待著,草民自己也不是很放心。若是朝廷水師整頓完畢,想要第一個先拿琉球開刀。甚至都不用派遣大軍強攻,只要派出船隊將琉球封鎖了,草民和屬下的便只能困死在島上。所以,草民反復推敲,還是決定就算為了自保,還是順應天意趁早滾蛋的為好。”

原本在與寇準磨牙的時候,劉晉禮還是不想讓出,自己先輩三代苦心經營,才勉強打造出一個雛形的琉球島。還有島上的大片基業,尤其是已經開墾出來的,近百萬畝上等的水田和蔗田。因為天氣和土地的原因,琉球島上的蔗田質量尤其好,每年所出糖霜,質量還要超過廣南東西二路。每年僅僅向東瀛出售,便獲利高達百餘萬貫。

而且島上還盛產硫磺、鹿皮,各種真奇異果。更何況,那裡還有自己父子苦心十餘年創下的基業。但談判的時候,寇準的一句陛下所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話,卻是徹底的打醒了他。這位年輕的帝王,一看便是勵精圖治的主。最關鍵的是,與大齊歷代只重視農耕的帝王相比,他對海外通商,甚至是大海雖不能說瞭如指掌,但並非是一無所知。

單就那副南洋的島嶼分佈圖,雖說畫的奇形怪狀,可大致卻是並不差。琉球雖說遠在大海之上,但距離大齊的沿海實在太近了。這位主之前與自己聊的時候,便已經表明了朝廷要重整水師,以便為那些進行海上貿易的商家提供支援。而以這位主的自從秉政以來的性格來看,他要做的東西,或是承諾的東西便一定會做到。

若是真的有一天,自己與朝廷翻臉了。他拿著自己在海上的船隊未必有辦法,可端了自己在琉球的基業,卻未必是沒有可能。相對於琉球來說,朝廷的體量實在太大了。重整水師,對南洋諸國未必有多少辦法。可對付琉球,卻是並不困難。而自己的存在,對於朝廷來說,卻始終是一個威脅。父親發起的叛亂,讓朝廷與桂林郡王府之間的裂痕,再難以彌補。

自己一直都在防備朝廷,朝廷又何嘗不是也在防備自己?琉球與大陸之間的海峽,卻不足以成為雙方共同的屏障。若是朝廷真的有一天,與自己翻了臉,耗也把自己耗死了。海外貿易,可以為自己帶來數不盡的財富,卻帶不來糧食和兵員。尤其是這位主口中,說出那番讓自己,即便是回味良久,才推敲其中包含著慢慢真正警告意味的話。

也正是寇準的那一襲話,才讓劉晉禮下決心,捨棄十餘年來打拼下來的基業。另外尋找出路。自己不能將劉家,最後的一絲希望,都送到這位主的刀子下面去。他在京師,自己便是攻下整個福建路,對他的影響幾乎等於沒有。但若是惹惱了他,等待自己的也許就是連鍋端。在雙方極度不信任的情況之下,避開他的臥榻,這才是一個上策。

只是雖說預設了,但劉晉覺得自己雖說要給朝廷騰地方,但有些話該說也是要說的。別讓朝廷,以為自己是找藉口在拖延。畢竟如今形勢已經逆轉,經受不起誤會和翻臉的,已經不是當初看起來強勢,實則因為財力的事情,反倒為弱勢的朝廷。而是自己的,與島上的那些人。至少現在,劉家還承受不起,朝廷誤會或是說翻臉帶來的結果。

略微猶豫了一下,劉晉禮還是道:“只不過,儘管陛下給草民指出了方向。可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尋找一個可以供那麼多人落腳,將來可以耕作生活的島嶼並不容易。而南洋的島嶼雖多,可大部分能夠住人,或是條件稍好一些的島嶼,都有強大的土人王國。若是強行與其爭奪,這中間所需的人力物力,並非是現在劉家可以承擔的。”

“草民這才與朝廷力爭,爭取用三十年可以重新置辦基業。陛下也知道,那麼大的一個基業,十幾萬人,不可能說走便走。至少要先找到那塊陛下口中的陸地,先遷移過去一部分人,開墾土地耕作。待至少哪裡,可以滿足大部分人生存所需,草民才能一鼓作氣的全部完成搬遷。而這個時日,是漫長的,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對於劉晉禮的回答,黃瓊卻是讚賞的點了點頭道:“你此番無論是南下,還是西進,需要朝廷支援的地方,但凡開口就是了。朕曾經讓寇準與你說過,你將來佔據什麼地方,不管是向南還是向西,朝廷都會儘可能的支援你。你若是選擇一路向西,而不是選擇朕給你指的方向,也儘管放心大膽的提出來便是。若是向西,朕就封你為平西王。”

“朕已經命楊繼元,福建那裡的叛軍,一旦完成剿滅之後。將其中的青壯俘虜連同眷屬,都移交給你們便是。你們劉家之前募集的流民,朕就不交給你們了。但朕同意你們,可以再內地流民之中,再召二十萬戶。不過,不許一次性招走。這二十萬戶是三十年之內,准許你召的總數。這也算是朕與朝廷給你的支援。免得你到時候,再人手不足。”

抿了一口,手中從大理國帶回來的極品普洱茶之後,黃瓊又站起身來道:“朕能做到的,都已經做到了。朕只希望,你們將心思放到外面,而不是眼皮子只盯著身邊。在外面,為我華夏子孫打下另外一塊基業。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嗎,何必只看著內地?朕也相信,你們劉家掌控天下對外通商百餘年,眼皮子不會那麼窄。都說故土難離,可人挪活不是嗎?”

“你父王這麼多年,一直煞費苦心,又是招兵買馬,又是打造軍械囤積戰馬,花費了多少錢帛,卻連三年都沒有能夠堅持下來。他的心思,朕不是不理解。但只是他用錯了方向。若是他將用來收買朝廷官員,組建叛軍的那些精力和財力的哪怕三成,去用到海外,恐怕早就打下一片江山了。到了朝廷遙不可及的地方,稱王也好、稱帝也罷。”

“誰又能管到他?好男人志在四方,何必非得咱們漢人自己較勁,自己相互屠殺?早將精力放在外,他又何必走的那麼早?不管開國往事究竟如何,可畢竟已經過去上百年了。他還有什麼可放不下的?非得與自己較勁。朕也知道,你心中未必能夠放下與朕的仇恨。如果將來你有了一定的基業,想著殺朕一個回馬槍,朕也等著便是。”

黃瓊的話音落下,對於這位主的話,劉晉禮卻是陷入了沉思。儘管不想承認,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位主說的這番話極為有道理。父親若不是糾結當年的事情,真按照他說的,以劉家的實力,到哪不打下一片基業?別說稱王了,便是真的稱帝。就大齊那點,連遠洋都出不去的水師,就算這位主暴跳如雷,可又能拿著劉家上下奈何?

父親的確有些過於死心眼了,而自己也不止一次勸說,可終歸還是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當然,這其中也有故土難離。外面再好,可那畢竟不是故鄉。更何況,父親的部下都是大齊的人。若是真的決定出海另外尋找天地,恐怕那些部下至少要有大半都要散了。那個時候與現在不同,現在那些人都已經徹底無法再留在大齊,就算海外再難也得跟著自己走。

不過劉晉禮轉念又一想,父親的失敗是因為他遇到了,也許是父親天生最為強勁對手。若是以當初太上皇在位的那點水準,搞不好父親這個時候,都打到了京兆府了。若不是這位主橫空出世,放棄朝中那些被父親滲透了大半的老將不用,破格啟用了一大批年輕將領。硬生生的,將父親苦心訓練的二十萬大軍,以少勝多打的全軍覆滅,山河易手未必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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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想到這裡,劉晉禮在心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躬身道:“陛下,草民既然已經決定放棄整個琉球基業。那就是遠離大齊,絕對不會做出自相殘殺的事情。不過草民也勸陛下,若是大齊能夠重新整理吏治,遏制宗室不再魚肉百姓,做到唐太宗那樣愛民如子。便是有人有野心想要造反,他也不可能動搖大齊的根基。”

“自從始皇帝肇基以來,歷朝歷代亡國,大部分從來都不是因為單純的外敵入寇,或是有野心的人造反。根子和問題,都是出在那些帝王身上。官逼民反,才是真正的反。如果大齊歷代皇帝,都能愛民如子,大齊的宗室和官員不魚肉百姓,不兼併土地,不讓大量的百姓流離失所成為流民。當初家父即便是有野心造反,又去哪裡募集到足夠的軍馬?”

“若不是朝廷的那些官員,過於貪婪,一個個視財如命。家父便是再有錢,又豈能收買到整個廣南東西路、福建路的,那些文武官員為家父賣命?所以陛下,要想我們不在自相殘殺,大齊不在出現任何的內亂,不給外敵任何的機會,根子不在我們,而是在陛下,在陛下的子孫和朝廷所作所為。若是大齊沒有內亂,又哪裡會來的外患?”

“古語有云,君為舟、民為水,水亦能載舟也能覆舟。大齊若是真想長治久安,黎民百姓才是重中之重。若是陛下真的能夠做到愛民如子,讓天下百姓不在挨餓受凍。便是草民野心再大,恐怕也興不起太大的風浪來。所以陛下,大齊亂不亂,能不能千秋萬代,從來都不在孤懸海外的草民這些人,而在於朝廷,更在於一國之君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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