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太極殿偏殿,偏殿之中,人基本上是走完了。

還剩下兩個內監,還有王導。

“臣王生,拜見殿下。”

“虛禮而已,請起罷。”

司馬遹對著王生輕輕一抬手。

“入座罷。”

王生輕輕點了點頭,緩緩的坐在下首。

“茂弘兄。”

王生對著王導行了一禮。

“小郎君。”

王導輕輕點頭,對著王生笑了笑,輕輕回了一禮,倒是儒雅隨和。

“方才,郎君好似是有話沒說。”

王生輕輕點頭。

“方才人多眼雜,臣下又能說什麼話呢?”

“確實。”

司馬遹輕輕點頭。

“那些人中,孤能相信的人,又有幾個呢?”

“其實殿下也不該如此說的。”

王生在一邊輕輕說道“諸位外封王,皆是手握兵權,況且他們在洛陽,也非是沒有府宅的。”

不僅有府宅,王妃與長子大多是在洛陽的。

也就是說,他們在洛陽,也是有勢力的。

當然

除了齊王。

齊王的身份,還是太特殊了。

或者說,晉武帝司馬炎還希望齊王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好直接除掉。

“只是試一下他們罷了。”

說著,司馬遹還是輕輕嘆出一口氣。

“我太子宮的人,尚且如此畏懼諸王,那其餘朝臣,豈會支援孤?”

說到這裡,司馬遹臉色陰晴不定起來了。

“若是孤真的要削藩了,他們可不知道會不會下黑手。”

在司馬遹根基未穩的情況下,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是絕對不小的。

“所以說,殿下才更要忍住,削藩,並非是一時之事。”

“但名正言順的理由,齊王拒絕不了的理由,恐怕也只有這件事了。”

司馬遹說的這件事,自然指的是晉惠帝司馬衷的葬禮。

“殿下可以讓先帝慢一些下葬。”

放在城外殯宮,可以說是因為仁孝的原因,不忍司馬衷入土,還想要多陪陪司馬衷,是故將他放在城外殯宮。

“等多久?”

王生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一年,兩年,甚至可以更久。”

“恐怕屆時,父皇的屍體都不完整了。”

“可以處理的。”

司馬遹沉吟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三個月內,還是必須要將父皇下葬的。”

他對司馬衷雖然沒有什麼感情,但糟踐他屍體的事情,司馬遹還是做不出來,或者說是不想做的。

“那三個月內,殿下還是放了對付齊王他們的想法。”

三個月的時間,太短了。

恐怕連朝堂都還未整頓完全。

根基未穩,就去搞大事,這真的是在捨本逐末。

傻子行為。

“孤不甘心。”

或者說,司馬遹很是擔憂。

“若是給齊王他們更長的時間,孤怕他們在封地之中大肆蓄養士卒,再要對他們下手,那就不容易了。”

王生暗自翻了給白眼。

人家本來就是要反的。

封地之中早有十多萬人了。

恐怕過幾個月,就會有二三十萬人。

這很正常。

齊王的勢力,太大了。

外封的諸王,十之一二,都是與齊王有關係的。

也就是司馬師那一系的。

司馬遹與齊王司馬冏之間的戰爭,其實只是司馬昭與司馬師爭鬥的延續而已。

司馬師是皇帝,司馬昭也是皇帝。

不管是齊王,還是司馬遹,在很多人眼中,都是正統。

這也是權力的分裂。

這個鍋,也只能怪司馬師自己太過於短命了。

“恐怕如今齊王封地便是有不少士卒了,況且,外封諸王,也有不少與齊王關係緊密的。”

“庶子的意思是,息事寧人?”

王生輕輕搖頭。

“不。殿下應該大肆封賞。”

“封誰?”

“封齊王,還有封太子宮的人,大臣,世家,每個都封,重賞。”

“有功之人,才配得上封賞,一如庶子。”

司馬遹的眉頭很顯然是皺起來了。

“封賞,才能收心,殿下對齊王封賞,給他一個高於諸王的名頭,一是能夠降低齊王對殿下的警惕性,二是能夠挑起其他封王對齊王的不滿。”

兩個原本是相同地位的封王,平素想見,拱手即可,但是之後,卻需要行大禮,這如何使得?

那些外封王如何受不了?

即使不埋怨齊王,也不想與齊王見太多的面。

“有些道理。”

司馬遹輕輕點頭。

“大封臣子,有功者重賞,無功者輕賞,陛下大賞之後,聲望在朝野之中,便是一時無兩的,待殿下登基之後,能做的事情,便太多了。屆時,殿下想要處理皇后一黨的餘孽,或者說是那些其他刺頭兒,也容易不少。”

後世,司馬冏,司馬越,司馬穎這些人掌握了大權之後,不僅沒有什麼封賞,反而是處置了很多對他們有威脅的人,導致人心渙散。

他們的失敗,很大程度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這是前車之鑑。

在王生心中,司馬遹的這艘大船,還是不要沉沒得好。

最起碼不要沉得太快。

“有理。”

司馬遹再點頭。

“看來庶子也是要孤忍耐啊!”

“當然,不過,也並非是全忍。”

王生在後面冷不跌的說了一句。

“此話怎講?”

司馬遹的眼睛頓時亮起來了。

“對於參與皇后一黨的人來說,那些地位低下,不足為慮的宗親,臣子,殿下便可以用血腥手段鎮壓之,至於那些舉足輕重的王侯大臣,殿下便留置不動。如此一來,殿下大加封賞,又殺雞儆猴,既能使宗親大臣感激涕零,又能在臣子宗親心中樹立殿下威嚴,使之不敢逾矩,可謂是一石二鳥計策。”

司馬遹重重點頭。

“好主意。”

到這裡,王生的話可還沒有說完。

“另外,便是削藩之策了。”

“削藩策?”

司馬遹愣了一下。

“方才庶子不是說孤短時間不能對諸王下手,如今怎地又有削藩之策了?”

“削藩之策,並不用直接對諸王下手。”

“那是?”

王生眼睛一閃,說道“殿下召集諸王進京,不僅不能對諸王動手,反而是要大加封賞,與諸王最高的禮儀,但是,既然諸王到京,殿下可以給齊王他們挪挪地方。”

換言之,就是改封地。

“恐怕,齊王他們是不願意的。”

“殿下可以給的封地大一些,大過於原來的封地,那些王侯貪便宜,或許心中不僅不會有怨恨,反而是感激有加。”

這下子,司馬遹又不願意。

“這如何是在削藩?這不是在助藩?”

要不是知道王生的為人,司馬遹都要以為王生是諸王派來忽悠他的人了。

“殿下實在是誤會臣下了。”

王生接著說道“齊王,河間王,長沙王,皆是在封地中經營多年,他們在封地之中,說的話恐怕是比殿下的話還要有用的,但是換了一個封地,那就不一樣了,換的封地雖然大了,人也可以給多一些,但是,要想經營成諸王封地之前那副模樣,需要時間。”

王生頓了一下,再說道“算他們搬遷封地趕路三個月,之後,到了新封地之後,最少要經營個三五年,才有之前的成效,而殿下只需要在三五年之內,再給他們換一處封地即可。”

這換來換去的封地,可以把體弱的諸侯王耗死在路上,可謂是殺人不見血。

體強的諸侯王,也變得體弱了。

一邊,司馬遹的眼睛已經是開始發亮了。

而坐在王生側畔的王導,後背卻是一涼。

王生的計策,就是用小利來誘惑諸侯王,一旦諸侯王被這更多的封地,更多的人口誘惑住之後,他們便被司馬遹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首先,如王生在上面所言一般,諸侯王換封地,需要時間,經營封地,需要時間。

而司馬遹在朝堂之中,只需要一年半載的時間,便可以穩住局勢,到時候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諸王。

之後,給尚未站穩腳跟的諸王,再換一次封地。

而且這個封地還可以換成小封地。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王侯即便是心中不悅,恐怕對司馬遹也構不成威脅了。

首先他封地根基不穩,便是要起兵,也召集不了太多的兵卒。

基本盤還沒有大好,就去打仗,沒人會跟。

而當這些諸王再次改換封地,司馬遹便可以故技重施。

一年之內換一次封地,一年之內換兩次封地,一年之內換三次封地

讓這些諸侯王,整日都在奔波之中,達到耗死所有諸侯王的目的。

當然

到司馬遹掌握大局之後,便可以挑去刺頭,剩下幾個中庸的,讓他們安穩的過下半輩子。

也算是為皇族留下血脈,不至於像曹魏一般,被外人篡權,皇族居然無人發聲。

王生的這個計策,比之西漢的推恩令來的更激烈一些,優點便是很快便見效。

當然,比之漢景帝時的削藩,王生的削藩策又要懷柔不少。

是處於兩者之間的削藩之策。

聽到王生講到最後,司馬遹重重的拍了一下身前的桌塌,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

“郎君之才,比之蜀漢諸葛孔明,亦是不逞多讓,如此殺人不見血的計策,這天下人,恐怕也只有郎君一人想得到了。”

王生輕輕搖頭。

“此計非是臣下所想,乃是殿下英明所致,臣下不過是添磚加瓦小功勞而已。”

這種功勞,王生是不要也罷。

司馬遹卻是輕輕搖頭。

“孤對於有功之臣,想來是不吝嗇封賞的,待國喪一過,孤便許你婚事,讓你也做一做皇親國戚。”

這算是承諾了。

王生對著司馬遹行了一禮,說道“臣謝過殿下,不過”

王生眼睛閃了閃。

所謂仇不隔夜,那個五大監之一的內監,貪墨了他在金谷園的財寶,要他把這口氣咽下去,是不可能的。

王生年紀輕,底子薄,但如司馬遹需要立威一般。

他王生同樣也需要立威。

不然,哪個阿貓阿狗都覺得他王生是可以隨意揉捏的。

而王生就是要告訴這些人。

他王生,不是你們這些人可以欺負的。

要想欺負。

可以。

付出代價。

那種你承受不起的代價。

而且

表現得太過於完美,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什麼?”

司馬遹現在是越來越喜歡王生了。

這般聰穎人物,將他最大的煩惱給解決了,司馬遹現在的興奮之情,是溢於言表的。

心情愉快,自然要辦什麼事情都是可以的。

甚至,司馬遹現在都想給王生封賞了。

“臣下,近日遇到一事,還請殿下為臣下做主。”

“哦?”

司馬遹眉頭頓時皺起來了。

“居然有人敢對郎君下手?快快說來,孤定然為庶子做主。”

“呼~”

王生重重的·舒了一口氣,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一般,說道“此事,是這樣的,殿下賜予臣下金谷園,臣下不勝受恩感激,然則”

王生粗略的將事情的將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居然有此事?”

司馬遹的臉色很不好看。

“殿下之前說只拿了金谷園幾十件珍品而已,實際上金谷園大半珍品,皆是不見,臣下詢問下人,原來是被許大監暫為保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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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暫為保管,其實是為了讓司馬遹的臉面上好看而已。

“許晉!”

司馬遹的臉色都黑沉下去了。

“庶子放心,許晉雖然是掌劍內監,但此時既然與庶子有關,那孤便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庶子且先回去,此事,孤自會給庶子一個交代。”

“臣,多謝殿下。”

王生似乎是被司馬遹感激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直接要給司馬遹行一個大禮。

司馬遹趕緊扶住王生。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庶子為孤盡心盡責,孤豈是會苛待庶子?”

“殿下,臣”

王生一臉感動,兩行熱淚直接從臉頰上劃過。

“莫要哭哭啼啼了,先回去哭靈罷,此事,孤定會為庶子做主的。”

王生點了點頭,對著司馬遹行了一禮,也不在故作姿態了。

“那臣便告退了。”

王生緩緩退出太極殿偏殿。

待王生走了之後,司馬遹目光看向王導,問道“你以為王生所言削藩策可行?”

“可行。”

“不過”

“不過如何?”

“不過殿下得讓諸王信任殿下,這才能夠換封地。”

司馬遹輕輕點頭。

不過,相比較與這些麻煩來說,司馬遹更害怕不知該如何做。

現在有了大方向,心裡便踏實了。

“洛陽王生,茂弘以為如何?”司馬遹突然問道。

“小郎君還是太聰明了。”

“聰明人好。”

王導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臣下是擔心殿下掌控不了他。”

用得好的聰明人,才算得上是聰明人。

用不好的聰明人,恐怕

“茂弘放心。”

對於王導的擔憂,司馬遹卻是一點都不把它當做一回事。

在他看來,計較著區區金銀珠寶財物的得失,將趙王之子殺害,給自己留下後患。

這樣優缺點如此明顯的人,他司馬遹自以為還是掌握的住的。

他有王生的把柄。

更何況

王生會是一個孤臣。

而孤臣

翻不起什麼浪來的。

感謝再次守護的起點幣打賞。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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