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叢火堆噼裡啪啦地響,映著幾張年輕的臉。那火光一晃晃的,人臉上就忽明忽暗。

餘知葳一邊把乾糧往嘴裡塞,一邊嗚嗚嚕嚕地說話:“得虧今日不下雪,不然這火也得吹滅了去,就連熱水也沒有了。”

如今行軍的過程中,時間和條件皆不允許,沒辦法弄點野味兒打牙祭,就只能吃帶著的乾糧。如今越往北行越冷,天寒地凍的,乾糧就全都凍得乾硬,就著熱水才能勉強下嚥。

餘知葳本來以為自己過了得有一年的金貴日子,再吃糠咽菜要艱難許多。可沒想到,她如今坐在餘靖寧旁邊就著水吃冷乾糧,竟然吃得也挺香她吃出了一種患難與共的味道。想到這兒,她就不禁自己笑了自己一下,心道,我一天到晚都在想些甚麼?

餘靖寧張嘴哈出一口白氣,那團氣幾乎就要成了一團冰碴子:“別老說話,吸著冷氣了。若是病了,還怎麼行軍?”

餘知葳應聲閉嘴,只一口一口吃著手裡的乾糧。

天地闊大,只聽見落雪的聲音。

還沒等餘知葳從品出幾分詩意,這天地靜謐的情形立即就被人打破了。

一個己方斥候嚷嚷著,在雪中幾乎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世子爺,我們抓了個形跡可疑的人。”

餘靖寧乾糧也不吃了,立即就站了起來:“胡人漢人?”

八百裡加急的軍情一兩日就能送到,再加上餘靖寧整裝開拔,到現在也不過才過去三四天,兀良哈人甚麼時候這麼能耐,三四日就能進到關內來?

“漢人。”那小斥候道,“一直嚷嚷著要見您。”

“哦。”餘靖寧舒了一口氣,一顆心咽到了肚子裡:“帶上來給我瞧瞧。”

說不定是這周圍的百姓,今年天氣古怪年成不好,家中艱難,說不準還遭了賊寇,忽然見到了王師的旗子總覺得親切,好趕過來尋些幫助。站在一旁的餘知葳如是想。

誰知那小斥候一句話,又引得在場一眾疑惑不已:“小的看那人打扮,只怕是個軍中斥候。”

餘靖寧方才舒緩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心道,那就更得帶上來瞧瞧了。

很快,幾個兵士就將那小斥候說的“可疑之人”帶了上來,還真是口中大喊著:“我要見遼東總兵!我要見平朔王世子!”

面前這滿鬍子結的都是冰碴子的壯實年輕人也不過二十餘歲年紀,穿著大衡軍中裝束,確確應當是個斥候。餘靖寧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覺得好像有些熟悉,先行低頭思量,沒有多久就豁然開朗。他脫口而出:“車四兒!”

那被喚作車四兒的年輕人抬起頭來,盯著餘靖寧看了許久,忽然一下子涕泗橫流起來:“世子爺!真的是世子爺!”

餘靖寧立即下令:“都快放開,這是西北餘家軍的人。”

車四兒衝上前來,一把抱住餘靖,狠狠在他後背拍了幾巴掌,哭道:“嗚嗚嗚……世子爺都這麼大了,小的都認不出了!”

餘靖寧費了好大勁兒將這車四兒將自己身上摘下來,畢竟是好幾年未見的故人,神情也頗有些激動,抓著他問道:“你怎麼會在此處?爹呢?爹他是不是也在?”

“王爺已經啟程回嘉峪關了。”車四兒抹了兩把快凍在自己臉上的眼淚,道,“世子爺這是沒收到王爺的信兒?”

餘靖寧搖頭:“未曾收到過父王的信。裡頭寫了甚麼?”

車四兒道:“王爺先是收到了要他即刻啟程回嘉峪關的聖旨,隨後就得了世子爺要上遼東的訊息。當時王爺已經快走到居庸關了,便當機立斷,留下小的們等一千神機兵來,供世子爺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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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靖寧乃是空降統帥,無論是與西郊大營裡調出的五萬人馬還是與寧遠當地的衛所兵都還需磨合,哪有自家的兵好用一千神機兵,恐怕平朔王將身邊泰半的人都留給餘靖寧了。站在餘靖寧身旁的餘知葳立即就捋出了平朔王這一番拳拳慈父心,不禁要嘖嘖嘆兩句。

那車四兒接著道:“王爺給世子爺去的信兒便是說,讓世子爺在路上留意著些,最好能在路上就碰見我們。如今開來,恐怕是那送信的人和世子爺走岔了。我方才見著咱們大衡的旗子,想著便是世子爺,便不管不顧過來了,沒曾想咱們這兒的弟兄都還不知道王爺留了人這麼回事兒,竟然生了誤會。可真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這車四兒說完,又哈哈笑起來。

方才還哭得嗚嗚嚕嚕的,這會子又笑了,餘知葳被他引得也跟著笑起來。

車四兒聽見笑聲,轉頭去看餘知葳,過也不過腦子,脫口便道:“這位小兄弟是誰,生得這樣俊俏,也不知是誰家的小爺啊?”

餘知葳看著他不說話,只是笑,大有一副你猜猜看的意思。

“咳咳。這是咱們自家人。”餘靖寧略有些尷尬,輕咳了兩聲,衝著車四兒打眼色,“這是大姑娘。”

顯然平朔王給餘家軍的人說過餘知葳的事兒,這車四兒立即就反應過來了,連忙機靈道:“是姑娘啊!姑娘從廟裡接回來以後就一直待在京中,我還沒見過呢,也是生得這般好模樣,還跟著世子爺一起上遼東了。這模樣,這氣度,這做派,一瞧就是我們餘家人!”

餘知葳聽了這話,從裡到外都非常滿意,連夜間又是風又是雪的都不覺得冷了,只衝著車四兒拱手:“過獎過獎。”

因著明早還要行軍,餘靖寧跟“娘家人”也沒說上幾句話,只迅速安排他們也在此處紮營歇下。沒多少功夫,平朔王留下的那一千神機兵就和從京城西郊大營來的人混扎在了一處,一同歇息了。

行了一日,眾人早已疲倦,又得儘快趕到寧遠去,明早天不亮就又得出發。是以,一眾人等很快就入了眠。

濁浪滔滔,但人總要尋些理由讓自己安心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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