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大概是和西郊大營有些說不清的緣分。

當初北上遼東平兀良哈帶的就是西郊大營,進京平掩日之亂的時候,帶的也是問西郊大營借兵,如今南下了,身邊帶著的,竟然還是西郊大營。

餘靖寧不大可能孤身南下,也沒那個再從西北調兵的功夫,最好的辦法,便是領著西郊大營南下。

這營中許多人,早就與餘靖寧混熟了,無論是當初的遼東總兵還是現今的閩浙總兵,總歸都還是他。

只是當初是世子爺,如今卻是王爺了。

餘靖寧騎在馬上,臉上還是沒甚麼血色,想是當初那一病,虧下了,這回還並未緩過來。只是瞧著精氣神都還不錯,坐在馬背上腰板挺直。到底年輕,底子沒徹底虧下去,只是如今看著形銷骨立,讓人心疼罷了。

一旁跟著的人,竟然是在軍工廠待了許久的車四兒。

軍工廠的燧發槍=火銃,車四兒帶著人試了許久,剛開始的時候極其容易炸膛,去歲的時候互送譚懷玠自山東回京時用了一回,便又送回去改造了。

如今雖有時還是會炸膛,但是比剛開始時要好了許多。

餘知葳在餘靖寧出發之前,特地遣人去軍工廠問過了話,聽聞進度還算是順利,於是就將車四兒從軍工廠中調了出來,順帶著調了一批新的燧發火器拿給餘靖寧使用。

這是大衡第一批要應用於戰爭的燧發火銃,不知要在戰場上發揮怎樣的作用。

車四兒行在餘靖寧身側,看了兩眼自家主子,問道:“世子……王爺,天色也晚了,要不咱們在此處先歇一歇?”

餘靖寧衝著車四兒擺手,道:“不妨事的,咱們快些走,如今西北軍全都待在南京城中,沒個人統領,不好妄動。這樣一直待著也不是個辦法,總得早些趕到。這戰事拖得越久,對百姓就越不利。再說如今國庫是個甚麼模樣,我不說只怕你也知道,這仗已經打了小一年的功夫了,再拖下去,別說百姓受不住了,有沒有軍餉支援咱們打仗還是個問題。”

車四兒見餘靖寧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不好反駁,只好應了。

正走著,餘靖寧忽然喃喃道:“送我爹回京的,也是走官道的罷?”

“是走官道。”車四兒提及舊主,不禁眼眶又有些溼,“老王爺回了京,雖說是風光大葬,可到底不是落葉歸根,這……”

“前些日子家中來了信,說是我娘也沒了。”餘靖寧低著頭,只是鼻酸,眼裡卻不見了淚,那幾天的大悲大慟,將他的精全都耗乾淨了,“信上說,也是八月初沒的,竟與我爹沒差多少日子。”

車四兒知道,原先的平朔王妃本來身子就不大好,後頭幾年,本就是一口氣在吊著,沒想到竟然真的和餘璞一起去了。

“所以,我走之前與娘娘說了,把人送回嘉峪關去罷。”餘靖寧捏著韁繩,眼睛看著前頭,想起先前自己高燒昏迷的時候做的那個夢,他爹與他說“我與你娘先走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一切都是有預兆的。

他想到這兒,不禁又長嘆了一口氣,道,“我爹與我娘,鶼鰈情深這許多年,我小時候也都看在眼裡,如今一同去了,也算是福分——總有個團圓的時候。我若是沒能讓他們生同衾死同穴,那才是真的不孝。”

車四兒前幾日聽了餘靖寧的透露,也知曉餘靖寧這回南下心中想的是甚麼,於是思索一陣,又問道:“娘娘她……怎麼說?”

車四兒是知道這兄妹二人的內情的,當初在遼東戰場的時候,甚至還看出來一點耐人尋味的情愫。

可這會子餘知葳已經嫁做人婦了,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車四兒雖說也拿她當自家主子看,但是到底不是自幼看著大的,總害怕她和餘靖寧、和餘家起了甚麼分歧。

“娘娘是餘家女兒。”餘靖寧掃了車四兒一眼,眼中似有警示,“當初沒出閣時是餘家女兒,如今雖說進了宮,做了皇后,但與從前也沒有甚麼分別。”

“屬下記住了。”車四兒見餘靖寧眼中有些不高興的意味,連忙低頭衝著餘靖寧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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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便再沒有旁的話說,沿著官道一路朝前走著。

這是夜裡,哪怕是點著火把,也沒法子急行軍,路上的情況瞧不清楚,只能靠走的。

“王爺,前頭瞧著有一大堆人馬,有些遠,瞧不清楚是甚麼人。”前頭斥候跑得快,沒一會兒就轉了回來,與餘靖寧彙報道。

“咱們讓讓他們罷,想必是路上行商的隊伍。海禁關了也有幾年了,他們都不容易。”夜裡頭風大,餘靖寧的衣襬被吹得獵獵作響,幾個斥候便散開來去,給兵士們彙報避讓的訊息。

正給前頭人讓地方,前頭又回來一個斥候,打馬疾馳,煙塵滾滾地就過來了。下馬的時候沒站穩,險些就一個跟頭摔在地上,他就著這個姿勢,“噗通”一聲就給餘靖寧跪下了:“王爺!”

“莫急,起來好好說話。”餘靖寧見不慣這樣著急忙慌的樣子,聲音中帶著斥責,誰知道那小斥候竟然跪在地上沒起來。

不能餘靖寧皺眉再訓,那小斥候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孩子原先是車四兒手底下帶的兵,雖說車四兒去了軍工廠也有幾年了,但是畢竟還是帶過他,如今他這麼一哭,車四兒忽然覺得面上掛不住,開口正要訓他。

卻聽見那小斥候哭腔道:“王爺,前頭那隊伍的旗子,小的瞧清楚了,那掛的是餘家的旗子!”

餘家的旗!

餘靖寧的馬像是聽懂了話一般,忽然揚蹄長嘶起來,聲聲泣血聞者落淚。隊中的馬像是受了召喚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的嘶鳴了起來。餘靖寧險些扯它不住,安撫了半天才讓它安靜下來。

餘靖寧翻身下了馬,走到那小斥候的面前,抖著雙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說瞧見甚麼了?”

“餘家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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