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好幾個李家,都不怎麼出名兒,誰知道這李家的四爺是誰。但是若說是陳家的門生,那就只能有一個陳家了。

那是新派的領頭羊。

這監生喚作李知,今年不過十七八歲,是投在陳暉門下的頭一位學生,長治四年秋闈中舉,陳家大爺愛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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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對於東廠番子來說,閹黨和新派都是神仙,全都是他們招惹不起的人,碰上哪一個他都擔待不起。

周圍幾個東廠番子原本都想抽刀上前,聽那錦衣衛一喊,全都縮著脖子往後退了。

可現在怎麼辦?就由著這群學生跪在地上?

為首那個監生還是梗著脖子跪在雨中,毫無懼色,繼續領著一眾人等在雨中呼號。

周圍圍著的不僅有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還有好些看熱鬧的百姓,圍成了好大一個圈探頭探腦。

這個圈子越縮越小,已經有些膽子大的只離著錦衣衛只有幾步遠了。

終於,有位大爺撐傘上前,罩住了李知的頭頂:“哥兒,吃些東西罷。”抬眼望去,那大爺手裡拿著個油紙包,往李知懷裡送。

東廠番子看有人上前去了,立馬抽刀,他們一抽刀,錦衣衛也跟著抽刀。兩方人馬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後誰也沒真正動作。

李知衝著那大爺搖了搖頭:“今日國子監五千監生絕食以明心志,若夏偉才令國子監監生拜裘安仁生祠一事一日不解決,我們就在這裡跪一日,水米不進!”

兩人推拒了好半天,互相推拒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百姓上前去給學生撐了傘。

給李知撐傘的大爺抹了一把臉,也不知道抹下來的是雨水還是淚水:“我家孫兒和哥兒你一般大,也讀過些書,識得幾個字。”他說到此處,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分,“我孫兒說了,那國子監裡讀書的,都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學生們就在這兒這麼跪著,朝廷淨跟這兒兜圈子,不打算給個話嗎?就算我鬥大字兒不識一個,那也知道,咱們要跪的那是祖宗跟聖人,跪個閹人算個甚麼理兒?”

有了開頭的,後頭的百姓也跟著一齊起鬨架秧子,嘰裡呱啦嚷嚷起來,場面一度一發不可收拾。

……

小葉急急忙忙從院子外頭往裡面跑,正巧撞上了正在院子裡站著的冷長秋。

冷長秋比小葉大幾歲,但畢竟小葉是御前的人,冷長秋還是向人規規矩矩行了禮,問道:“皇爺在裡頭,不知小葉公公……”

小葉也管不得甚麼儀態不儀態了,匆匆打斷了冷長秋的話,道:“出大事兒了!這必須得跟皇爺說一說,不然是真要出大事兒了。”

冷長秋面上露出些為難之色,咬了咬嘴唇:“這……您看,如今這個點兒,不合適罷?”

雨聲潺潺,正是睡前歇下的時候。

小葉當然知道冷長秋說的是甚麼意思,急的直跳腳:“我知道,只是這事兒不能再拖下去了,國子監的學生如今就跪在國子監門口呢,東廠和錦衣衛怎麼勸都不回去,已經跪了半宿了。外頭連百姓都跟著鬧起來了,要是皇爺再不給個話,只怕是要出事兒!”

小葉向著自家主子,道:“這事兒跟太后娘娘跟前那位脫不開干係,要是讓那頭兒先拿了主意,替咱們皇爺說出去了,那咱們皇爺不就是失了民心了嘛。這種事兒得讓皇爺自己拿個主意。”

不然他以後親政了,爛攤子就都是他自己的了,沒人給他收拾。

冷長秋跟著餘知葳學了許久,自然也知道這事情的利害,於是到窗前,敲了三下,喚道:“皇爺,娘娘。”

裡面的動靜停了,賀霄的聲音傳了出來:“何事?”

小葉在外頭著急忙慌地接上了冷長秋的話:“火燒眉毛的大事兒!”

屋裡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小葉說的話還是十分可信的,在沉默之後又窸窸窣窣了一陣,再聽見的便是餘知葳的聲音了:“進來罷。”

小葉推門進去,見餘知葳果真散著頭髮,只隨便尋了個頭繩兒鬆鬆捆了,放在肩頭。

小葉連忙告罪,又將監生鬧出來的大事兒給說了一遍,並且再次陳述了一遍“為甚麼要自己拿主意”。

賀霄聽了以後,沉默了一陣,拿兩個眼睛瞟餘知葳。

餘知葳早就注意到這種目光了,於是開口道:“皇爺對這事兒是個甚麼態度,是想護著夏偉才,還是護著這幫監生?”

賀霄囁嚅了一陣,拿不定主意。

於是餘知葳又添了一把火:“要是護著夏偉才呢,短時間內的確有甜頭,畢竟這夏偉才是九千歲的人,如今人人都懼怕九千歲,可是要當真是這樣,皇上的面子往哪兒擱。這天下人是聽九千歲的,還是聽皇爺的?皇爺如今既然大婚了,便不是當初誰羽翼之下的無知小兒。國子監中的學生都沒見過官場險惡,的確一根筋了些,考慮不到皇爺的難處,但國子監監生所說,便是天下文人心之所向,不可不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天下到底是皇爺的天下,不是他九千歲裘安仁的天下,他自個兒享福就罷了,畢竟皇爺還給他兜著底子,自己吃苦呢。”

賀霄就算是再猶豫不決,聽了這話也該有個決斷了:“不能再這麼縱容閹黨下去了。”

餘知葳瞥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小葉和裘安仁,笑了笑:“皇爺有決斷那邊好說,今晚在內閣值夜的都是哪幾位大人,儘快傳旨安排下去,就說皇爺體恤諸位學生,不忍瞧他們雨夜這樣跪在外頭,讓他回家去。今天這事兒,定能給他們個答覆。”

“這話能把他們勸回去嗎?”賀霄有些懷疑,“他們若是非要個答案出來怎麼辦?”

“這事兒沒上朝會,在朝會之前說甚麼都是虛的。”餘知葳道,“具體要怎麼安撫那群學生,就看咱們內閣大人的口才了。”

明天朝會,都察院必然要一馬當先先彈劾夏偉才,到時候便是牆倒眾人推,閹黨若是要保他,廢的勁兒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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