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葳冷了賀霄兩三天,終於見了人一面,小皇帝好言好語哄了人好一陣子,餘知葳便就坡下驢,給了賀霄點兒甜頭嘗了嘗。

賀霄為了“彌補”餘知葳,一連在她那兒待了好幾日,這才上賢妃田雙玉處。

餘知葳剛好趁著這個空檔,點燈熬油地在坤寧宮中批摺子。

旁邊侍立的是冷長秋。

冷長秋剛開始跟在藺太后身邊的時候,認得字不太多,是為了給藺太后讀書才新學了許多字兒。在安樂堂的時候,裡面有個內書堂出身的老太監,他跟著人家讀了不少書。

餘知葳既然想把冷長秋往司禮監送,就必須得讓他跟著自己批摺子。

“長秋啊。”餘知葳把自己手上沾了硃砂的青白玉管筆搭在筆架上,抬眼看著身後站立的冷長秋,“本宮問你,這國子監是個甚麼地方?”

冷長秋從安樂堂出來之後,就一直神情陰鬱,整個人也面黃肌瘦的,早就不復當初跟在藺太后身旁時那樣的清麗了。他開口道:“國子生讀書之處。”

“何謂國子生?”餘知葳接著抬眼瞧他。

冷長秋短暫地思量了一陣:“今後出將入相之人。”

“不錯。”餘知葳贊了他一句,卻又道了些旁的,“只是還不全。國子監的學生,已經半隻腳踏入朝堂了,卻還不是朝堂中人;通曉天下政事,卻從來沒有參與進去;歸根結底,還是一群學生,一把帶著純粹的文人風骨的學生,心思純粹,卻又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倘若用的好了,有的時候比群臣進諫還管用些。”

冷長秋垂著眼簾,安安靜靜地聽著。

“沒參與過真正的政治鬥爭,卻又帶著一把文人風骨,若是被有心人煽動起來,沒人攔得住他們。”餘知葳發現筆架上的筆正朝下滴硃砂,血點子似的,趕忙把筆撿了起來,在筆洗當中涮了涮,才放下去。

冷長秋眼睛尖,趕緊把桌上那一滴硃砂給擦了。

“他們是學生,是大衡的今後,他們說話,就連皇爺也不能不聽。更況且,監生之中,好些人身上帶著祖蔭,殺不得碰不得。”餘知葳盯著方才被抹掉了硃砂的桌面,臉上的笑容幾乎冷酷,“等這群監生動了,都察院就可以跟著彈劾國子監祭酒夏偉才了。”

……

陳家雙璧都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才學極佳,無論新學舊學,所以京城當中求學的學子倒有好些仰慕這二位的。

所以,陳暉陳暄設宴清談的時候,烏央烏央來了好些學生,一直談到深夜才歸。好些已經喝得醉醺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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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暉立在廊簷之下,目送著一群年輕的學生出了門。

“大哥。”有人叫他,陳暉一回頭,果真是陳暄來了。

陳暄喝了不少,腳下有些虛浮,但是腦子還算是清醒,眼睛亮亮的:“人都走了?”

“走了。”陳暉衝著眾人離去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忽然笑了一下,“今兒可真是暢談甚歡,我都渴了。”

“還喝。”陳暄嗔了自家大哥一句,“你不怕嫂嫂一會兒不讓你進屋!”

“你今日才是喝多了,忒沒規矩。”陳暉笑意盈盈的,像是心情不錯。

陳暉不要自家小廝扶著,搖搖晃晃依著門框:“瞧著他們,倒是想起咱們當初讀書那會兒了,也是這麼的,誰家的清談總要去。當初還被咱們爹一頓好打,說是正經書不好好讀,就知道討些沒用的虛名。”

“那是你。”陳暉顯然是沒陳暄喝那麼多,嘲諷道,“爹多開明啊,還不是被你這個小子氣得死去活來。我當初可是好好讀書的。”

“是是是,大哥說得對。”陳暄點頭如搗蒜。

晚上有一點兒悶熱,地上冒著一陣一陣的土腥味兒,這是下雨之前散發出來的味道。

“大哥,要下雨了。”陳暄看著天道。

他這話說的沒錯,已經是夏日了,京城的雨季很快就要來了。

陳暉點了點頭,意有所指道:“是啊,要下雨了。”

果真,第二日就落了雨下來,剛開始還淅淅瀝瀝的,最後終於瓢潑開來。

國子監門口烏央烏央跪著一群學生,全都取了冠放在地上,只戴著網,淋著雨跪在地上。

如今北鎮撫司的鎮撫使是高邈,早就得了令,光是圍在學生們周遭探看,沒個要趕人走的意思。

一群東廠的番子在學生們周圍欲言又止,勸誡了好幾次無果,猶猶豫豫要不要出手趕人。

還沒等他們商量出個對策來,就聽見為首一個學生往地上磕了兩個頭,連著水的聲音磕在青石板上,嚇了人一跳。

那學生身上四合雲紋的圓領青袍被雨水打成了深色,額頭上幾乎快磕爛了,她磕完頭之後,挺直了腰背,朗聲道:“我等雖為白身,人微言輕,然位卑未敢忘憂國。今國子監祭酒夏偉才,本末倒置,棄聖人而拜閹宦,舍道義而追名利。這般罔顧先賢之徒,如何能為眾監生之師長?皇上,今聽臣一言,如今大衡閹宦當道,奸佞橫行,如何能使我大衡立與諸國之中。只怕到時,連西洋諸國都該嘲笑我輩不知何為忠奸,何謂善惡!”

這一番言論慷慨激昂,把身後一群學生的情緒全都點燃了,學生們群情激奮,在他身後嚷嚷著:“只拜聖賢,不拜閹宦!”“請皇上革除夏偉才國子監祭酒之職!”

最前頭那學生再次稽首至地,在大雨中高聲道:“今閹宦生祠遍地,不見聖人衣冠,禮崩樂壞,成何體統!”

身後的人又跟著他嚷嚷了起來。

東廠番子知曉“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抽刀就要往那學生跟前去,刀刃才亮出來了三寸,只聽“鏘”地一聲,被周圍一個錦衣衛用刀鞘別住了。

那錦衣衛身量不矮,冷著臉居高臨下睨了一眼抽刀的東廠番子,叫道:“這是李家的四爺,陳家的門生!今日若是當真死在這兒呢,你才幾斤幾兩,交代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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