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雖說先前已然猜出了七八分,但聽見了還是驚愕不已,一時間心情之複雜竟然難以言表,回不了譚懷甚麼話了。

譚懷臉上表情複雜至極,下了好大決心才和餘靖寧開了口:“先前,有人在裘安仁的宮外私宅中,發現了凝紅丸。”

餘靖寧一拳打在車壁上,咬牙切齒罵了句:“畜生!”

凝紅丸所謂何也?這凝紅丸便是所謂的“紅鉛金丹”,取少女初潮之經血,謂之“先天紅鉛”,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烏梅等藥物,連煮七次,濃縮為漿,再加上秋石、人乳、辰砂、松脂等藥物,揉成小指蛋大小的一粒藥丸,價值萬金。有延年益壽,滋陰補陽,培精固本之效。

餘靖寧:“裘安仁他一個斷了子孫根的寺人,要這東西作甚?”

譚懷冷笑起來:“能是甚麼,不過是藺太后許可罷了……不說了……這等醃事兒,說出來髒了賢弟的耳朵。”

餘靖寧閉了閉眼睛,他實在覺得自己的七竅都要冒出煙來了,好半天緩不過氣。

裘安仁先前操縱了自己的一眾乾兒子,以“國庫空虛”為由,要抬高十三港的海關關稅,可大衡一沒打仗,二沒起高塔,就那仨瓜倆棗的救濟保障政策何至於鬧到“國庫空虛”去。而新派的宗旨是“工商皆本,海貿興邦”,單弘光又掌戶部,自是再清楚不過,當然是要上書極力阻攔,痛書萬字,極嚴海關重稅之弊。

誰知摺子的封皮兒還沒過過小皇帝賀霄的眼,單弘光就遭了滅頂之災!

好個裘安仁,好一個“一箭雙鵰”之計!

譚懷按住餘靖寧的肩膀:“我也知道,倘若再這麼下去,大衡遲早毀在那妖宦的手裡,可是……”他一咬牙,“這話不好聽,可卻卻都是實話。你我二人如今還都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資歷尚淺根基尚薄,尤其是你,身份尊貴,萬萬不可意氣用事輕舉妄動啊。”

“我知道。”餘靖寧把臉埋在手裡,使勁地上下揉了揉,長長嘆了一口氣。

譚懷身後是舊派清流譚家,今後岳家又是新派陳家,他自己身後是藩王世家,固然不能因自己一時意氣,將全家拖入深淵。

家室有時固然是助力,但有時自然也是牽絆。這京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麻煩得很。而大衡閹宦掌權時日已久,若不舉世家之力與之對抗,根本不可能將身後有藺太后支援的閹宦們一口氣拔出。

但顯然,大部分的世家還沒有這樣的覺悟,首先想到的都是虛與委蛇明哲保身。

尤其是餘靖寧這樣家裡走在風口浪尖上,一不小心就會落得全家覆滅的,更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立即做出舉措。

餘靖寧是個聰明人,自然也是因為太明白也太通透,才愈發覺得心頭一片荒蕪。

他還是太年少了,甚至殫精竭慮,才能勉勉強強保下自己和京城世子府的那一畝三分地。大丈夫自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餘靖寧又自小志存高遠,自是有一番開疆拓土、天下大同、使大衡萬邦來朝之願。可年歲年長,卻發現自己根本連“齊家”都快做不到了。

那時候,餘靖寧恨透了自己。

那是長治六年三月初,餘靖寧十五歲,餘知葳十二歲,都還沒有過生辰真正到這個年歲。這年少的“兄妹”二人此時都在為了同一件事糟心不已……

在餘靖寧騎著馬回家的路上,餘知葳收到了院牆外丟進來的紙團,展開將裡頭石子丟在地上。看了看,是二狗的字跡;“邵五爺遍查八大胡同,未見有人如大哥所述。”

沒查到?餘知葳眉頭緊皺,不安地踱步了幾圈。餘靖寧下了明令禁她出門,世子府的家將護衛們自然遵從,她也不好像先前那樣翻牆出去問個究竟了,可……

院牆之外杜鵑聲又起,那三個崽子要表達的意思不過是“我們要走了”。

餘知葳狠狠在自己手上砸了一拳,真是,還沒問問他們究竟是怎麼找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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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萬分痛苦地蹲在地上,不行,怎麼也得想辦法將那三個崽子從掩日里弄出來,那地方哪裡是好人家的孩子該待的地兒。況且,她如今這般身份,原先江湖上那些黑道白道亂七八糟的關係當斷則斷,不然一不小心還容易牽連到餘家。

她正蹲在地上苦思冥想,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喚她:“蹲在這作甚?”

是她兄長,餘知葳一陣心虛,將紙糰子迅速塞到袖子裡,轉過身來看著餘靖寧:“我在房裡悶得無趣,出來練劍。”

餘靖寧撇撇嘴:“我還不知道哪種劍法要蹲在地上練的。”

“……”餘知葳覷了一下她大哥哥的臉色,比平日裡還要難看個三四分,只怕是今日當值沒遇上甚麼好事。當即心虛倒戈,蹲下來從草葉子裡撿出她方才糾結時隨手捉到的蟲子:“大哥哥教訓的是,我偷懶來著。”說罷塞證據似的要把蟲子往餘靖寧手裡塞。

餘靖寧後退一步,面上露出明顯地嫌惡來:“還不快丟掉。”

餘知葳啪嘰一下扔了那小蟲子,站在原地委屈巴巴。

餘靖寧長嘆了一句:“你若是再這麼偷懶下去,今後恐怕連你自己都護不住了……”

這話把餘知葳說得驚了好半天,他臉色都難看成這樣了,怎的還能好氣性地說出這種話來?而且……這語氣裡,帶著一絲情緒過激卻費力鎮壓回去的虛脫。

“大哥哥……”餘知葳欲言又止,止而又言,“我猜今日恐怕出了不小的事兒,恐怕還是和朝政有關的,若是大哥哥當真今後要把我當做餘家的一步棋走出去,最好還是讓我見識些風浪。暖房裡養出的嬌花做不得餘家的尖刀。”

餘靖寧衝著她打幾個手勢,示意回房說話,旋即轉身緩步走了。

少年人身姿挺拔,長身玉立,卻隱隱看出強撐鎮定的一派瑟縮蕭條,雖說脊樑骨挺直,可雙肩卻還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和單薄。

餘知葳暗自“嘖”了一聲,搖頭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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