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之後,文武百官自太和門而出,步行走出宮城。

宮城之外,自有自家的馬車來接。

一臉晦氣的孫和風快步行至自家馬車前,黑著臉一撩車簾就進去了,二話不說就閉起眼睛來,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打算就這麼閉目養神。

可惜他是想睡一會兒,奈何今日實在是不高興,半天睡不著。

沒睡著的孫和風感覺自己的車架好似不動了,他微微有點不高興,掀開簾子,問外頭車伕道:“怎麼回事兒?為何不走了?”

那車伕回道:“老爺,這道兒窄,遇上譚閣老的車架了,他正讓咱們呢。”

孫和風一聽是譚懷玠,感覺又是一個惹不起的,一陣牙酸,對著車伕道:“咱們這麼著他也過不去,咱們退幾步,好讓他過了。”

京城就那麼巴掌大點兒地方,權貴世家就那麼些個,譚府在哪兒他還是知道的。他譚懷玠根本不大可能走這條路,更不可能還和自己在這種地方“狹路相逢”,只可能是專程來堵他的。

果然,錯車而過的時候,譚懷玠撩起車簾,衝著孫和風恭恭敬敬一拱手:“孫大人留步。”

孫和風也客客氣氣的回了禮:“譚閣老。不知譚大人找老夫是為了何事?”

“今日朝堂上之事,晚輩多謝孫大人了。”譚懷玠衝著孫和風低頭再施一禮——孫和風要是當真不想招惹上事端,原本可以就著著閹黨的話往下說,但他卻選擇把皮球踢回去了。顯然是不想就著勢踩新派一腳。

譚懷玠一向秉持著“非敵即友”的原則,所以過來響孫和風道個謝。

孫和風扯了扯嘴角,顯得有點皮笑肉不笑的:“別別別,譚閣老可千萬別。”

“孫大人,晚輩還有些事兒向大人請教。”譚懷玠抿嘴輕輕笑了笑,道,“若非敵對,為何不能為友?”

孫和風哪兒能聽不出來譚懷玠是甚麼意思啊,這年輕人自從踏上了新派的船,一天到晚的就想著拽著他這種中立的老家夥跟他一起上船。

孫和風輕咳兩聲,也對著譚懷玠笑道:“在路上瞧見了有人打架,陌生人做的不過是在那二人打架打得險些砸到了自己的攤子時,去勸一勸架,將人拉開自己的攤子。而友人該做的,是上前去幫你。譚大人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了,想必聰慧非常,這點道理總歸不會不懂罷?”

孫和風想說,其實我根本不想幫你來著,我就是把你們把火燒到我身上。

譚懷玠依舊是笑著,清雋得像個書院裡向先生請教問題的學生:“我曾聽人說過一句話,叫做‘世事無常,濁浪滔滔,誰個不在舟中’,若是這街上打了好大一場群架,那只想自掃門前雪的人終究都要被牽扯進去,總要早做打算不是?況且,晚輩看,孫大人乃是個目光長遠之人,並非是為了求得榮華富貴而在朝堂上立足的,總能想著讓大衡朝著好處去走,想必……”

“非也。”孫和風衝著自己面前的譚懷玠笑道,“兩舟相抵,總有一舟傾倒落水之時,倒不如自己附於一木板之上,雖無儀仗,但也不至於有落水的時候。老夫家裡還有一大家子妻兒老小,實在是沒你們年輕人那個勇氣,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一個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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閹黨和新舊兩派爭利,總要有一方敗落,到時便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如今實在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哪一方贏。

滔天富貴不敢想,治國平天下那是一腔少年熱血上頭時才會做的,而他早就過了那個年紀,能想著“修身齊家”就不錯了。

管他洪水滔天,我只想求個太太平平的。

兩個人話說到這個份上,雙方想必都覺得沒意思了,再往下說也實在沒有必要,於是由孫和風開口準備結束了:“時候不早了,老夫要是回去晚了,家中老妻必要唸叨一番。老夫沒出息,聽完了諸位大人們在朝會上喋喋不休,就實在不想回家也聽見喋喋不休了,就先行回家去了。譚大人家中不也有嬌妻小兒在等著——前幾日你家姑娘的滿月禮老夫沒來得及去,回頭讓拙荊備份禮,譚閣老可給老夫個面子,千萬別推辭。”

譚懷玠聽了,也只好嘆氣,跟著孫和風道別一番,二人錯車走了。

車馬晃盪,嬰兒搖籃一般,可是車中的孫和風和譚懷玠卻誰也睡不著。

譚懷玠支著頭,忽然覺得這位孫大人要不是還在靠著俸祿養家,怕養活不起一家妻兒老小,恐怕就要學陶公,逃到鄉野去弄個小院子,天天折騰。

不過估計結果應當和陶公差不多,都會“草盛豆苗稀”。

孫和風怕事兒是出了名的,他的態度在一干所謂的“中立”派當中算是十分清晰明了的了,譚懷玠自然清楚,可旁人……就有些不大好說了。

按理來說,這些中立派應當是各個黨派爭相拉攏的物件才對,譬如之前的平朔王世子府,或者說平朔王府,如今顯然是由京城世子府帶頭站在了新派的那一邊。再如今天的孫和風,因著自身原因,既不敢得罪閹黨,也不敢得罪新派,舊派的人也不太理他,只好自己縮起來當個鵪鶉。

但他始終弄不懂萬承平的態度。

內閣次輔萬承平為人方正,在“甘曹案”剛剛事發的時候,好似是因著過於方正,被閹黨當過一次槍用。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在“甘曹案”的後續處理當中一直不偏不倚,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在起帆令事發到北方四港閉關的時候沒有表態,在他快刀斬亂麻下洛陽砍了幾十口子人頭的時候也沒有表態,最多只是幫著遼東前線要過一次銀錢——不過當時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田信這事兒做得太過了,萬承平不出面也會有旁人出面,只是他出面最合適罷了。

一直到今天,他在朝中都是忙著和稀泥。

孫和風雖說官至二品,卻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兵部出身的,滑不留手情有可原,內閣次輔萬承平他一個加封過太子太保一品大員,跟鵪鶉孫和風一個態度,究竟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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