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在溼漉漉的雨後山莊裡漫步著,他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刻意避開了發現死屍的南院跟東院。現在,他連西院也不想去了。孫鵬這幾日就是躲在那裡,偽裝成鷹爪老四還未死去的假象。

可是現在孫鵬也已經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然而吳雪也沒有太多畏懼感,因為那個神秘人若是想要殺自己的話,那他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已經死了千百回了。

現在大概是寅時辰末,墨色的天空逐漸泛起米黃色的亮光,現在已經很早了。

早起的僕人已經開始準備一天的事物了。說是事物,其實也就是洗洗衣服、打掃衛生、燒火做飯之類。這個山莊裡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路遇幾個僕人,他們見到吳雪一人在山莊內搖晃,顯得很是詫異,甚至有兩個膽小的以為是白色幽靈在此徘徊。

在跟他們打個招呼後,吳雪就準備往回走了。他現在無事可做,一夜未眠反倒有幾分激動、亢奮之感。他感覺身體很灼熱,幾乎想要讓他把外套脫了。可是從健康的角度考慮,這只是五臟六腑在發出疲勞的抗議罷了。

他享受著清晨涼爽的風吸進肺裡的舒爽感,而舒暢的感覺瞬間就讓他體會到了徹夜不眠的後果。他被微風吹著,幾乎想要倒地就睡。

現在他是在山莊的中間位置,在這裡可以看見趙昊天所住的那造型猙獰、好似怒髮衝冠的武將的碉堡。它的屋簷被雨淋過後反而顯得更加黝黑深邃,雨水浸泡著黑色屋瓦,讓它連晨間的微光都無法觸碰,猶如沉入了漆黑的海底。外面的白牆上被從屋簷下垂落的雨水沖刷已久,染上了一片一片的灰跡,原本白膩的牆體表皮已經開始剝落,像是得了病的老狗在苟延殘喘。

吳雪想,這樣一個房子沒有人會想住在裡面。若是住在裡面,恐怕只會叫人呼吸不暢,有種被關押圍困的孤苦、絕望之感。而事實上,他就只單是看著一會兒,一種難以言表的壓抑、悲慼的感覺就籠罩心頭。

這樣一座碉堡,好像時時烏雲密佈,從來不曾見過明媚。

他不知覺地就嘆了口氣,幾乎是對於這樣一個碉堡,這樣一座山莊本能的反應。

這裡已經承載了太多的悲哀與險惡,吳雪想,就算是得罪了某一“龐然大物”般的勢力,也絕不可躲在這自欺欺人的角落裡。

吳雪站在碉堡對面的長廊裡,兀自發呆沉思,他的思想在沉睡,如同疲憊的身體一樣,雖然亢奮,但是心很茫然。

不多久,他聽到了輕微一聲古舊、疲倦的吱呀聲,宛若開啟了什麼迷窟的府門一般,擴散著向他侵襲而來。

吳雪張眼望去,只見那碉堡四道門之一的一扇,已經開啟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一個身穿黑衣的人。

從曉色濛濛中看去,那人身材細瘦高挑,只五官朦朧不清,像是一個渾身浸滿霧氣的黑色影子。

沒有燈火,吳雪想那邊瞅去,只見那人也是停了下來,隨後向他這裡走來。

一直走到近處,吳雪才發覺出來她就是翎歌。她見了他似乎很是訝異,隨後又變了神色,詭笑道:“哎呀,雪公子這是起得這麼早,還是根本就沒睡啊?”

吳雪苦笑道:“沒睡著……”

翎歌打趣地看了看他,說道:“那你是在等我了?”

吳雪笑道:“何以見得?”

翎歌道:“雪公子徹夜不眠守在這裡,你可不要告訴我是為了等一個糙老漢子。”

說完,吳雪就情難自禁地笑了起來,翎歌也是微微一笑,看他呆傻的模樣。

吳雪嘴角殘留著笑意,嘆了口氣,說道:“心裡太亂,與其幹在床上躺著,不如出來走走……”

翎歌挑了挑眉梢,說道:“你不會是因為要和我決鬥,就嚇得睡不著了吧?”

吳雪哈哈一笑,說道:“既然你我已經約定好了,那就絕無畏懼退縮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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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歌輕輕一笑,低垂眼眸,沒有說話。

這個笑容令吳雪很是不解,這樣一種輕鬆愉悅的笑容,在曙光熹微的清晨看起來格外曖昧不明,竟然有幾分解脫的意味潛藏其中。

吳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但總感覺她有些怪怪的,好像一夜之間就變了個人似的。但是他又說不上哪裡奇怪,只是覺得她一切都不同了。上一次如果感覺她是個冷冰冰的殺手,那麼今天早上見到的她就宛若一個尋常巷陌裡普普通通的鄰家女孩。

是什麼導致這種轉變的呢?吳雪一度懷疑是幽暗光線下的錯覺。他再看向她,才發現她確實有著些許不同了。可他說不上來,也許只是一種感覺吧。

直到此時,吳雪才發現,她的髮型似乎有些轉變。之前她都是一副幹練的模樣,將頭髮高高紮起,而今天早上,她似乎是剛才起床,還未整理頭髮,只用一根黑絲帶輕輕一束就出了門。而就是這一小小的轉變,整個人的氣質和感覺就已經完全不同了。

翎歌見他盯著自己的頭髮,疑惑道:“你看什麼?”

吳雪手放在鼻子上,遮掩著自己難忍的笑意。

“呃……新發型挺適合你……”

翎歌疑失笑道:“新發型?”她將目光移向別處,悠悠道:“若是雪公子每天都可以這個點起床,那恐怕你每天都能看見。”

吳雪訕笑道:“是……是嗎?”然後他問道:“你一直起這麼早嗎?”

翎歌嘴角帶著古怪的笑意,說道:“雪公子自然是不可與我等下人相提並論。這山莊雜七雜八的事物說多也多,說少也少,雖然不甚麻煩,但也耽擱時間,我們自然是要早起的了。”

吳雪不知道如何回答,只乾巴巴地說道:“翎歌姑娘說的有理……”

翎歌笑了一笑,說道:“你呆呆站在這裡幹嗎,莫要告訴我你只是為了跑來讚揚我的‘新發型’。”

吳雪苦笑道:“我只是散散步……”

翎歌點點頭,悠然道:“那麼雪公子就慢慢散步了,我還要忙,就先失陪了。”說著,她就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吳雪看著她的背影,她今日只穿著一個薄薄的黑紗衫子,裡面是白色的內襯,黑白映照間,看起來比往日裡那一副冷酷無情的扮相要溫和太多。

吳雪想恐怕真的是自己太過貪睡,若不是今早恰好碰見她,恐怕在白天突然見了會認不出來。

不過,等到了天色全明,恐怕她又恢復到往日的模樣了吧?如此看來,此般光景倒真是稀奇,就像是晨暮薄影,只一會兒就消散了。

吳雪想著,就往北院走去。

而一進院門,就撞見了睡眼惺忪的張節陵。

吳雪笑著抱拳道:“道長早啊……”

張節陵打著長長的哈欠,淚眼汪汪地看了看吳雪,就好像是見了鬼似的問道:“雪兄弟,能在大清早見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吳雪苦笑道:“是嗎……哈哈……我睡不著,起床散散步……”他轉而問道:“道長都是這個點起的嗎?”

張節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也太早了吧!就算是早起,也不該這個點起。”

他湊近吳雪,悄聲說道:“這麼跟你說吧,這個點起的,都是夜晚殘留的冤魂,你可小心一點,要折損陽氣的!”

吳雪不由得苦笑,心想若是像幽靈般的人,他剛才已經遇到了一個。

張節陵嘆了口氣,可以看見他額頭上還有些許汗珠。他擦了擦,怪腔怪調地說道:“你說可真是奇了怪了……老道一生陽氣充足,怎麼會做那些陰邪的夢?我從前可是從未做過一個噩夢……”

吳雪笑道:“道長做了個什麼夢啊?”

張節陵似乎仍舊心有餘悸,說道:“我夢到睡醒一張開眼,滿屋子裡全是光屁股的小孩。我喊他們,他們卻好像沒聽見。於是我下床招呼他們,只沒想到……”

吳雪感覺脊背發涼,吞了吞唾沫,猶疑道:“……怎,怎麼了?”

張節陵陰沉著臉,詭異道:“只沒想到那些孩子全部面對了我,那一雙無眼白的黑眸子悽慘慘、陰惻惻地看著我,咧開嘴一笑,全是森白的尖牙!”

吳雪臉上帶著笑,只是那笑看起來很僵硬。“那道長……道長法力通天,自然是要收了這些小妖……”

張節陵嘆了口氣,說道:“我哪能!在夢裡,我居然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一見到那些小鬼,頓時倒在了地上,然後他們就圍了過來……”

吳雪擦了擦冷汗,訕笑道:“那……那可真是難為道長了……”

張節陵疑惑道:“真是奇怪了,好端端的,怎麼會做這麼不吉利的夢?”

突然,他變了臉色,驚呼道:“莫非……莫非!”

吳雪見他一驚一乍的模樣,他自己沒嚇到,反倒是給吳雪嚇得不輕。

張節陵道:“一定是了……”

吳雪不解道:“是什麼?”

張節陵道:“那錢有問題!”

吳雪失笑道:“錢有什麼問題?”

張節陵陰惻惻道:“那錢來的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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