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浮羅仿若一位看破紅塵的智者,雙眼迷離地瞧著簷下的燈盞,說了一段看似頗有道理的話。

秋良喟嘆道:“許久不見,你倒是還和原來一樣……”

“哪裡一樣?”閻浮羅笑道。

秋良笑道:“故弄玄虛……”

閻浮羅哈哈一笑。不知為何,他笑得很開心,不再似原來那般,裡面總摻雜著陰霾和落寞。秋良的到來似乎教他死寂、沉悶的心有了稍許快慰。

之後,閻浮羅看了吳雪一眼,神情之間好像有著揣摩的深意,“我原本以為你會葬身於鬼梟谷之中,沒想到竟能從須頡陀手下逃脫……”

吳雪深知以自己的力量,是完全不足以與須頡陀的神力相媲美的。若秋良是以全盛的狀態發動須頡陀,那麼他還能突發奇想,便以一記奇招逼迫出本體現身麼?

“是秋兄手下留情,不然我是萬萬不能到達這裡的……”吳雪苦笑道。

秋良搖搖頭,喟然道:“不。就算我是曾經全盛時的狀態,只怕極限也就是發動兩次魔神打擊。最終還是會自然而然的落敗……”

這場戰鬥,閻浮羅作為旁觀者,在山谷外瞧得一清二楚,事無巨細地目睹了秋良發動須頡陀的神威,也訝異地目睹了吳雪最奇異的一招。那一隻自他左手間飛出的幽藍色蝴蝶,總給他一種極其虛幻和不詳的感覺。若是說初見時吳雪給他的感覺是驚豔的話,那麼此刻吳雪便徹底從他心中的懷疑佇列剔除,成為了不可忽視的存在。

但他同樣有種感覺,秋良貿然發動須頡陀,實在有些多餘。作為一個十五年的老朋友,對其文韜武略還是知根知底的。他想不明白,為何要耗費心血來駕馭須頡陀這樣的龐然大物?它帶來的毀滅不可忽視,但其難以週轉、目標過大的致命弱點和對驅動者自身的沉重創害也顯而易見。

秋良近在咫尺,在他面前跟吳雪推辭著,淺淡又和藹的笑意在他臉上久久停留。只是看著友人這副笑容,閻浮羅便覺忽然得,似乎過了這麼久,謙虛和神秘依舊是他的代名詞。閻浮羅微微沉眸,側目而視,想要搞清楚這位老友心裡的想法。

可就在他沉思遠慮之際,肩膀忽然被秋良輕輕一搭,他驚疑中回過神,便說道:“我可沒在揣摩你……”

秋良笑容滿面,“我說過你在幹什麼……?”

閻浮羅輕輕嘆了口氣,望著那間燈火幽微的村舍,幽幽道:“他已經等了很久了……走吧……”

事實上,當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吳雪並沒有覺得很意外。潘克明依舊身著粗麻布衣,一如初見般雙手背後,神態威儀,卻不給人譬如其他大人物般悍人的壓迫力。也跟傳聞中不同。吳雪屢次聞得潘家的潘克明暴戾恣睢,仗著聖上寵信而乖張嬌縱,且幾件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惡事全是他所為。這樣的人,吳雪心想,想必看起來也不甚面善,定是教人一眼見了,就覺其奸詐陰邪之輩。

可出乎意料的是,潘克明非但看起來不奸邪狡詐,反而看起來像是個忠厚耿直的正派人士。他面相看起來飽經滄桑,經受了朝廷內外的雙重洗禮,兩頰上有著兩道深深的紋痕,一雙粗重的宛若裁紙刀般的眉毛有種不怒自威的莊重和神氣,而唯有那一雙眼睛裡充滿了疲憊和無奈。

見到吳雪一行人進門,他憂慮的神色這才稍顯舒緩,變出一絲笑意,對其說道:“來了……”

吳雪抱拳道:“潘大人……”

秋良也是微微一拘禮,說道:“行年前輩……”

潘克明伸手道:“不必拘於禮。”

“前輩?”

吳雪頗為疑惑,只覺得秋良與這潘克明似乎相識已久。可他頓時又大為困惑起來,想著秋良的身份乃是與朝廷為敵的反賊類,而身為朝廷命官,潘克明又怎與其相交過甚?

莫非……

吳雪目露驚狀,心底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正當他想入非非之際,秋良忽然開口道:“我把他帶來了,想必他一定會對這一切感興趣……”

潘克明面帶微笑,瞧著吳雪,喟嘆道:“你一定很好奇,也很困惑吧?或許你已經開始懷疑其我的用心了……”

吳雪悶不吭聲,想來是料想到了他們之間的勾當。

潘克明苦笑道:“把我當成了抗逆朝廷的反賊?”

吳雪身體繃得很緊,他忽然感覺自己落入了賊窩,而身邊竟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猜忌再次瀰漫他的心頭,這種深深的不信任感,在此後會成為他生活的常態。

“我只是覺得……這一切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些。”吳雪喟然道。

潘克明無奈苦笑道:“這也屬實是無奈之舉,我現在內外受敵,不光是朝廷的人要害我,就連身在江湖,也有一大批頑固勢力想拿我開刀……”

吳雪困惑道:“可……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大人為何要來找我調查大壩決堤一案?我終究是個局外人……”

潘克明悠然一笑,“這個原因,一是因為殷兒極力向我引薦你,二是我需要一個還沒有‘站隊’的少年,來暗中幫助我……”

吳雪看看身旁的長孫玉殷,卻見她略顯羞澀地微微頷首,避開了他困惑的目光。

“沒有‘站隊’的人?”

潘克明接著道:“沒錯。當今這個江湖,已經徹底被五派八脈瓜分,就連朝廷也不可深入其利害之處。像你這般的精幹少年人,很快就會有大批的所謂名門正派的人士來拉攏你,想要將你收入門中。”

長孫玉殷笑道:“依照雪容哥哥的性格,定也覺得此是幸事一件吧?”

確實如長孫玉殷所說,五派八脈丟擲的橄欖枝,沒有哪一個少年人能夠拒絕。加入他們,乃是無數年輕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們藉此翻身,藉此成為人上人,並為之付出十年心血。這點吳雪無可否認,甚至覺得,這樣的好機會沒人會輕易丟棄。若是他自己,只怕也會毫不猶疑加入其中。

潘克明發覺到了吳雪的內心,輕輕喟嘆一聲,“是了,沒有人會輕易拒絕掉五派八脈的招攬,而你不同。”

說著,他苦笑兩聲,喟然道:“我這也算是搶在五派八脈之前,來拉攏人才了吧……”

吳雪說道:“是因為,我還沒有站隊,沒有加入到他們之間?”

潘克明毫不否認地點點頭,“正是這樣。你這樣的人才,不能再由五派八脈的人搶在朝廷前面招攬……”他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這本該是你的自由才是,但現在的情況,不由得我,也不由得你。”

吳雪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緊迫感,好像被人擒住了雙肩,牢牢與此間屋內的人站在了一條船上。屋內的氣氛突然詭異了起來。所有人都默不作,臉上忽明忽暗,似乎揣著不為人知的密謀。

“這……這又是為何?”

潘克明輕喟一聲,接著道:“現在的江湖狀況,無非就是站隊問題。像你這般的少年人,發展到了一定階段,就要被迫面臨站隊問題。那時候,會有很多名門正派向你丟擲橄欖枝,而站了其中一個隊伍,就必然會與另外一方勢力所敵對。縱然是五派八脈,也不想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和安寧。自十年前那場正魔大戰之後,五派八脈瓜分了三大魔教的地盤和勢力,江湖上再也沒有能與之匹敵的勢力,乃至朝廷,也得留心忌憚幾分……”

吳雪怔怔道:“那麼……潘大人的意思是……”

潘克明悠然一笑,鄭重道:“我想招攬你,你這樣的少年人才,就該為朝廷做事。”

吳雪身子微微一顫。現在,他忽然感覺自己也面臨了站隊問題,一是向朝廷歸順,二是投靠五派八脈。還有沒有其他選項?還有沒有第三種可能?

第三,拒絕朝廷的厚愛,也拒絕五派八脈的拉攏,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江湖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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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吳雪心中發苦,想著:“若是真這樣,只怕會腹背受敵,死無葬身之地……”

見吳雪面露難色,潘克明推波助瀾道:“實不相瞞,五派八脈,就是朝廷的下一個目標。”

吳雪渾然一震,詫異道:“什麼?”

潘克明笑道:“朝廷現在急需要少年英才,目的就是為了重新從五派八脈手中奪回屬於朝廷的影響力。你在江湖上行走已久,也該目睹了世間千奇百怪之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此般由五派八脈主導江湖的混亂狀況,自先皇時期便開始了。而當今聖上,就是為了徹底打消朝廷乃至天下的憂患,這才任命我到此地來。此舉,一是為官,二是納才。”

吳雪思忖片刻,動容道:“這麼說來,朝廷是要收拾五派八脈了?”

長孫玉殷冷笑道:“這些貪心不足的虛偽之士,能把為其賣命當做是天賜的福報,也早該和其他一些反賊一樣剿滅了。”

吳雪顫聲道:“可……可這樣……豈不是會動搖江湖根基,甚至會導致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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