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跑著,只怪這燈火太暗,走廊太長,他獨身一人,有要想抓住的東西,卻看不見也摸不著。

可那種奇怪的東西就徘徊在這裡,等著人來發掘,偶爾隱匿的嘆息卻沒有人可以捕捉。

有一種奇怪的東西牽絆著他的腳步,讓他疲於奔命又難得休憩,可也在不停地促進著他的原本很薄弱的神經和意志。

有時候,不是邁不開腳步,只是缺乏一些動力。

他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想遊天星,不要想張節陵,不要想蘭兒,可他們的境況總是牽絆著他的思緒,他找尋著,無比的惶惑。

可是道路在哪,門在哪?他快要失去耐心,這個可惡的迷宮究竟為什麼存在?

他抹了一把汗,喘著粗氣,蘭兒是不是在這層,是不是安然無恙,這些都縈繞在他心頭。

於是這漆黑的走道變得無比漫長,黑暗也似乎沒有盡頭了。這樣一個地方真讓人心寒,也令人心悸。可他的心也逐漸溫暖起來,好似久寒逢春雨,酣暢淋漓。

原來這就是心有掛念,滿懷期待的滋味。

就像是瀕臨殞命者的迴光返照,很多美好的,原本無描摹的,此刻全都具象化,變得可以琢磨,可以觸控起來。

吳雪的腦海裡的畫面開始豐富起來,開始美好起來。

原本很容易就被忽略的細微的,也全部顯露形跡,變得無比美好。

有時候能觸控到的不一定很美好,能在久遠記憶裡還熠熠生輝的,才是美好。

而記憶和情感就是就是縮短距離的標尺,能夠拉進時間和空間的侷限。

這條深邃幽暗的走廊也變得溫馨可愛起來。吳雪已經忘了身體的疲倦,或者說他已經感受不到了,只是遵循著腦袋發出的一條指令:前進,前進,前進!

整個走廊裡都蔓延著他短促劇烈的呼吸,直到燈熄滅了也沒有察覺。這次沒有察覺,也沒有反抗,只是自然而然接受了。

他已經習慣了黑暗,忽明忽暗也無所謂。

希望就是黑暗中的螢火。

雖然很微弱,但是足以照亮前進的方向。

他跟著那一點火光穿梭在黑暗中,原本不存在的路,也都存在了。

既然是身處黑暗,那哪裡都是路。

有時候,這世間是一面鏡子。他總以為自己是特例於這個世界的獨特存在,而在走道窮途末路的時候,反射的全部都是自己的臉,每個人的故事儘可能不同,但總是能找到略微類似之處,這種奇妙的相似性令人膽戰心驚又很難以忘懷。

黑暗並不是虛無縹緲的世界,而是由無數的鏡面對稱出來的特殊符號,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沉睡已久的深層的自我。

這種東西是冥冥註定的,有些奇妙,甚至是玄妙。而有時候有些事情就很是奇妙,就像你在心中想著一個人,處於想見和不想見的兩種慾念裡抉擇,那麼很有可能就會在你所期待的轉角裡偶遇那個人。

他(她)可能給你一個白眼,或者對你洋洋不睬,就好像是被你強行牽扯來的一樣,對你保持理性的反感與怨懟。

此刻他要麼是默默走開,要麼是把這種由強烈的“意念/渴盼”創造出來的短暫機會牢牢把握。

能夠洞悉和抓住的機會只有一次,吳雪已經感覺到了。無比尖銳無比深刻,就像是刀子一般插進心窩。

那黑暗中觸感令人心生悸動,無比鮮活無比溫暖。

也許就是在一個轉角,或許是某個不知名的空間,他遇到了想要遇到的。

他滿心期待,卻又無比哀傷,像一匹受傷的孤狼獨自流浪,在黑暗中撞到了什麼物體。他沒有鼻青臉腫,因為那不是牆,是柔軟溫暖的肉體。

他聽到一聲輕微熟悉的一聲“哎呦”,兩人同時向後倒去。

吳雪一聽那熟悉的聲音,幾乎有些難以分辨,顫抖著聲音說道:“是誰?”

那人好久沒有言語,好像也在熟悉對方。

吳雪再次試探道:“蘭兒——?”

這次給予了他回應,只不過是極其細微的猶如春雨般地啜泣聲。

他們只不過分別了幾個時辰,卻像在陰曹地府裡走了一圈。

吳雪不停地呼喚道:“蘭兒,蘭兒......”

回應他的是連綿不斷的哭聲,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古道河岸邊上梅雨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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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沒有激動地跳起來,蘭兒也沒有。

情緒就好像斷線的風箏,在大風中盤桓一陣,悄悄落了地。

良久,吳雪才說道:“蘭兒,你,你沒事吧?”

蘭兒語帶哭腔,道:“我若是有事了,你才開心是吧?”

吳雪嘆了口氣,道:“我來遲了。”

說著他笑了笑,接著道:“要搞清楚這個迷宮,還真是有些麻煩。”

蘭兒抹了抹眼睛,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很有可能會來人,我們走。”

說著吳雪感覺到蘭兒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走了幾步。

不久,眼前又亮起了燈火,蘭兒的容顏在溫暖的光暈裡顯露出來。

她鬢髮有些散亂,絲絲縷縷似柳枝般垂下,看起來很是疲憊,她的眼眶很紅,身上都沾染著血跡。

吳雪盯著她看了一陣,道:“你一直是躲在這裡面的?”

蘭兒露出一個疲憊的笑,說道:“要是真的可以一直躲在一處,倒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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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不知道說什麼,也不該說什麼。因為說什麼話提什麼問題都會讓她再次陷入漩渦。

可她自己開口了,她看著幽幽的燈火,臉龐暈染著一層神秘哀怨的色調。

她說道:“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血跡。”

吳雪道:“我看到了。”

蘭兒道:“你猜這是誰的血?”

吳雪嘆道:“不是夜叉的,就是人的。”

蘭兒咯咯一笑,說道:“不是夜叉就是人的。”

吳雪赧然道:“你怎麼重複我的話...”

蘭兒沒有回答他,只是接著說道:“這裡沒有人,只有鬼。”

她的聲音很冷,很怨毒,也很失落。她微微搖了搖頭,一臉悲哀的神色,說道:“這些血就是他們的血...”

吳雪面色痛苦,說道:“不要再說了。”

可蘭兒好似沒有聽見,突然臉上浮現了一抹奇怪的微笑,她嘴角上揚的弧度,是一種吳雪從未見過的危險訊號。

“當我從這裡醒來,雪兒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害怕,我往外走,不斷地呼喊,卻沒有人回應。屋子裡有一盞小油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了,反正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你知道嗎,當我遇到那群鬼的時候,被他們逼到角落的時候,很奇怪...”

她看著吳雪,那笑容讓吳雪不敢直視。他的心跳的很快,快到他無法呼吸。

“我想的,嘴裡念的,都是你,雪兒哥哥。”

吳雪神情恍惚,說道:“別說了。”

聲音他自己都聽不見。

“我想你來救我,可我又怕你落到這個地獄裡...”

蘭兒微微笑著,低垂著眼瞼,說道:“我的武功雖然不高,但對付幾個草寇還是可以的。只是他們人多,所以我只能逃跑。可路有盡時,力有殆時。”

“他們帶著昏迷不醒的父親和餘般塵,拿著一直藏在懷裡的短刀逼迫我。”

蘭兒一隻手抱著腿,一隻手伸著手指,挑逗著燈火。

她突然笑了,說道:“你知道他們帶頭的是誰嗎?”

吳雪搖搖頭。

蘭兒道:“宋義。”

她笑了,笑得很是輕蔑,說道:

“我曾以為他是個君子,沒想到也是個助紂為虐的敗類。

“可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也就這麼堅信著。真希望他們死啊...

“但那樣我也就跟他們一樣了吧?但反正這裡就是地獄吧?我曾經很害怕露出那種表情的你——雪兒哥哥,但我自己不也如此嗎?這就是痛恨吧?

可這裡沒有他們的身影,他們都到哪去了?

吳雪看著蘭兒,久久地出神。

忽然,他明白了什麼,轉而嘆了一口氣,說道:“所以他們都死了?”

蘭兒無不悽慘地笑了,說道:“你覺得是我殺的?”

吳雪默不作聲。蘭兒突然站起身,走到吳雪身邊,俯下身直勾勾地看著他,說道:“如果是我殺的呢?雪兒哥哥會不會因為蘭兒的手沾染了鮮血而疏離我呢?”

吳雪也看著她,淡淡地笑了,說道:“所以你沒有。”

蘭兒此刻又顯露出了那股子天真爛漫的勁兒,展顏笑道:“我真的很慶幸,替我出手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群夜叉!”

吳雪失笑道:“夜叉也這麼好心了?”

蘭兒揚了揚眉,雙手背在身後,踮著步子,無不狡黠地說道:“沒準它們就是這麼好心呢?”

吳雪有些好奇也感覺很奇怪,此刻她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依舊如同空谷幽蘭般令人神往心醉。

她接著說道:“那群夜叉似乎能懂人心裡在想什麼,也許是意念吧,但這樣說太玄乎了。反正它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不下二三十只。它們沒有攻擊我,而是去攻擊他們,所以我才有空隙解救了他們倆。”

蘭兒把著燈,身子一轉,照向房間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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