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荷在牆上,驕傲地注視著自己的克隆體副本,或者叫小妹。

這是她最後的制服證件照,肩上三顆將星閃耀。

不嚴肅是不可能的。

留下這張證件照時,她的臉上已經有褶子。皮膚稍有鬆弛。

臉上的紋路像是魔法陣,在有人注視她時立刻觸發,釋放出了萬人之上的威嚴。

洞察一切的目光,平靜而飽含深意。

曲小憐抱住了胳膊,打了個冷戰。

牆上的目光,彷彿變成了不屑一顧。

末末看出來曲小憐一肚子不自在。拉過她,用胳膊摟住了她的肩膀,給這皮丫頭一點安慰。

“這不光是你大姐,也是我媽。特別兇悍!生前最愛欺負我了。”

末末豎著大拇指,彷彿挨他媽修理很驕傲似的。

小麥回頭瞟了他一眼。笑了笑,繼續整理給一屋子親人上供用的東西。

“呵,你的話沒一句真的。”

“來,向你介紹一下今天的主角,張一點。”末末拉著曲小憐避過他媽的目光,轉向側牆,“對了,他和你一樣,特別喜歡吃甜的。”

“哦。那他……”曲小憐有了點興趣,“是哪位?”

“張一點是我四哥。大名張蘭綜。”

“理論上,也是我外甥?”

“您老樂意,當成兒子也沒問題。”

“……”曲小憐沉默了一會,“我覺得,他活著估計也挺大的了。我亂認兒子,好像不太合適吧?”

“也不是很大。也就比我大五歲。”末末呲著牙傻笑,“去世那年二十三,今年應該四十二了。永葆青春,挺好的。”

“好個鬼。”曲小憐小聲嘀咕了一聲。

小麥又回頭瞟了一眼。

“他是在金星上被謀殺的。”末末介紹說,“那些年金星上的社群管理不太嚴,到處都是邪教分子。那些人說不過他,就下黑手了。我四哥學哲學的,嘴皮子溜的很。那年藉著外語優勢剛考進外交學院……就這麼,化為永恆了。”

曲小憐抬頭,認真地注視了一會。

“他愛吃糖啊?”

“不光甜的。美食美酒,他都喜歡。不過說實在的,那些東西誰都喜歡。”

“旁邊的人是誰呢?”

“我大哥二哥。”末末轉頭望向了小麥,壓低了聲音,“他也是三個大兒子之一。他們三個一樣大,那兩個已經掛牆上了。所以你看他整天板著臉……咳。”

“嚯。”曲小憐偷偷瞄了一眼小麥。

“我大哥小米,大名張蘭紀。是宇航精算師。你看他長得好像挺帥,其實人特別討厭。嘴碎得要死,整天就他絮叨個沒完。”

小米掛在最靠近張荷的地方。豆子在他和張一點之間。

“說句老實話哈。”曲小憐小聲說。“你大哥長得真順眼。我看見他,就好像以前在哪見過似的。感覺說不出的親切。”

“巧了,我媽也這麼認為。”末末詫異地低頭望了一眼曲小憐,又接著說正中間的二哥,“豆子哥哥,大名張蘭綱,新月太空城警衛團的上尉連長,總督家親戚。”

“總督親戚就一個連長啊?”曲小憐還沒意識到,“親戚”只不過是個梗。

末末又想起了太空城上一家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時光。神州出身的張荷,在私德方面一貫無可指摘。親生兒子即使進了她自己的警衛團,升遷也是靠才幹。

但就算只是個連長,也架不住編故事的閒人編得花團錦簇。

“總督是他什麼親戚呢?”曲小憐。

“哦,他媽。也是我媽。”

曲小憐白了他一眼。目光悄悄劃過一旁的總督大人。

牆上的張荷,好像在偷笑。

“這邊是我兩個妹妹。”末末按著曲小憐肩膀,讓她轉了半圈,看向身後。“她們年紀還很小。十五歲……”

充當妹妹遺像的兩幅面部特寫,面露微笑。是當年小麥從日常往來的影像中截選的。兩個妹妹從小長在太空城,他沒有和她們倆朝夕相處過,因此不夠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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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末末截選遺像的話,一定會給繡繡截一張做鬼臉的,給素素截一張怒目而視的。不這樣不足以表達他的思念。

但現在,兩個妹妹面帶舒緩的微笑,彷彿置身於幸福之鄉。

聯想到她們臨死前經歷過的一切,末末覺得,她們還是笑一笑,更令人感到解脫。

雖然他想法設法把仇人一個個找出來了。大部分他親手弄死了。還剩幾個身份高不好下手的,也在災難後的太空城居民名錄中變成了灰色的“已亡故”。

仇算是替她們報過了,但她們倆並沒有回來。

估計也不打算回來了。

末末看著妹妹掛在牆上露出的溫暖笑臉。就當是,她倆已經放下怨恨了吧。

“這麼多人……不會真的全不在了吧?”曲小憐用力扯著末末的衣袖。“這個房間有點嚇人啊。”

“很可惜。確實不在了。”

曲小憐縮著膀子,彷彿能夠感受到寒意似的:“除了好像是親戚……跟我好像沒什麼關係了吧。”

小麥第三次從忙碌中回頭,使勁瞪了她一眼:“哼!”

曲小憐在末末的胳膊下面發抖:“是是是,跟我有關行了吧。”

末末生氣了。曲小憐怕小麥,他可不怕。

“你別整天一副死了娘似的!”

悲哀的是,這居然是事實。

“你是不是欠揍啊!”小麥終於放下手裡的活,站直了身體。

末末推開曲小憐,冷笑著擼袖子。

要論打架,末末還沒怕過誰。巧了,小麥也是兄弟中最能打的。

這兩個要是打起來,靈堂裡可就熱鬧了。

“都別鬧,你們的媽看著呢!”蘭澤吼了一嗓子。

自從曲小憐進了靈堂,蘭澤就沒心思整理東西,一直沉默地看著她。

猛一看,小姑娘和張荷很像。

但越看越覺得,其實她們不大像。但不像在什麼地方,他又說不出來。

有一些微妙的細節,總是感覺不對勁似的。

他不說話還好,這話一出口,小姑娘的眼淚真要掉下來了。

蘭澤立刻心軟了:“來,給我抱抱吧。”

曲小憐一愣。轉身一出溜,鑽進末末懷裡去了。

“爸,你們很熟嗎?”末末把曲小憐護住了,抱怨道,“你別搗亂了。”

蘭澤也意識到自己草率了。

曲小憐不是八歲;她已經十八歲,是大姑娘了。

他和張荷之間熟。但曲小憐和他,並沒打過多少交道。

換句話說,這姑娘和他的交情,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別怕,”末末低聲安慰道,“這裡都是親人,不會害你,只會保護你。所以,你把臉抬起來,讓他們記住你。”

說起來好笑,曲小憐和張荷長相幾乎一樣,差別只在年紀。

可她依然聽話地把臉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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