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去世前不久,小麥剛帶著老婆孩子去探望過她。

姥姥見了他們非常高興。她一向喜歡這個大外孫。

小麥在末末之前,早就去看望過曲小憐。作為近親屬,參加她從小到大的校園開放日活動。

畢竟曲小憐離開發育箱時,老太太就已經年過八十了。

她的身體狀況實在勉強。需要體力和精神的活動早已不適合她。

小麥是真正的血緣親人,擁有官方認證。不管小憐喜歡不喜歡他,都不至於像蘭澤一樣被拒之門外。

張荷或者曲小憐,在世界上的至親,一共只有那麼幾個了。母親、哥哥、妹妹都在老去。

年輕一輩只有小麥和末末。張荷僅存的長子,和她的幼子。

只是到了小麥的年紀,和頑皮的熊孩子實在沒什麼話可說。他們之間,一直相處得很僵硬。

小憐見到了末末,倒是很喜歡。這個“爸爸”雖然有些來路不明,貌似還不大想認她。但她,也欣然接受了。

自古以來,大兒子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不如小兒子的多得是。

曲小憐更喜歡末末帶她玩。這,也不足為奇。

末末是張荷的小兒子,不可能真是曲小憐的爸爸,但他們居然玩得還挺愉快的。

按照神州法律,很多事情不能告訴未成年人。

免得在成長中遭遇額外的心理陰影。

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有可能自己想得太多。或者,告訴夥伴之後,同齡人的羨慕或者嫉恨,都可能以嘲諷的形式表達出來。成長路上平添障礙。

曲小憐的親人們,在她成年之前,不能告訴她,什麼原件副本、克隆體之類的事情。這不合法。

最多旁敲側擊,類似末末那樣,和她強調“我不是你爸爸,我是你兒子”。這些玄妙的話,明白就明白了。不明白拉倒。

真正合乎國家標準的解釋方法,是她老母親那個版本:

你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你的大姐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很優秀。你長得像她。

哪怕孩子自己已經猜到一些別的事情,成年人也被禁止跟十五歲以下的孩子討論這個話題。

衛瀚揚的母親衛書韻女士,從小就很清楚自己克隆體的身份。但來到神州,她得以平安長大成人,和別的女孩子沒什麼不同。

曲小憐,也和別的孩子沒什麼不同。

哪怕老母親告訴過她,老父親在她出生之前,早已經去世。她……還是想要個活的爸爸。

能說話,活蹦亂跳的那種。

老母親動不動就喜歡管著她。雖然經常帶她離開學校,但實際上每次她也玩不到什麼。

很不甘心。

有末末可就太好了。活的!會跑的!

小屁孩是真心實意對著末末喊爸爸的。

正確的、合乎國家規定的稱呼,應該是:外甥。

遺傳信息完全相同的人,是同卵雙生的兄弟或者姐妹。親姐的兒子,就叫外甥。

但小孩子難免想象力豐富,外加叛逆了一點。她就覺得,末末真是爸爸了。

小麥去學校探望曲小憐回來,他也氣壞了。

小姑娘鄭重對他說:“大外甥,以後你不用來啦。總是接待你,我也很煩的。我爸爸會來看我帶我出去玩的!”

“誰?你說的人誰呀?”小麥的姥爺早就不在了,他覺得這事不尋常。

一問仔細,他炸了:“那是我弟!”

“哦,是嗎?我還有事,大外甥,我先走了哈!”

小屁孩固執地只相信自己想要的。

小麥回來,立刻找末末質問。

末末供認不諱:“聽她喊爸爸,還挺爽的!”

這小子就是個混蛋!

小麥是家裡所有弟弟妹妹的三哥,論揍弟弟他是專業的。

於是,末末又被親哥修理了一頓。

蘭澤和小麥一致認為,孩他媽還活著的時候,時不時地修理末末,實在是太正確了。

這就是個混小子。居然還能讓自己媽的副本喊爸爸?

末末自己作的死,含著淚也得解決問題。改變曲小憐的認知,大概相當於提前帶她上高年級的課。這對一個整天只想著玩不愛學習的小丫頭,貌似比較困難。

於是末末偷了個懶。

他和小憐約好了:提到他時只能用名字。

當面喊蘭陌,喊末末!不許喊爸爸!背後也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爸爸什麼什麼的……

不然,他就不帶她玩了!哼!

末末剛認識曲小憐沒多久,就知道了她媽這位副本的遠大志向。

她就想當個白案廚師,在食堂蒸饅頭、花捲和糖三角。威風八面!

蘭澤聽末末說了,就覺得小丫頭這志向……很不張荷。

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屁孩,志向什麼的,多半當不得準。長到十八九歲,才能慢慢定下性子來。他拭目以待。

老母親去世後,曲小憐立刻變成了孤苦伶仃的孩子。

在旁人看來是如此。

這小丫頭萎靡了好一陣子。她的外在表現,並沒有蘭澤想象得那麼堅強。

距離張荷那樣的內心強大,大概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

好在曲小憐還有倆……大姐的兒子,親外甥。

末末花了更多的時間去陪伴她,成了小姑娘的精神靠山。

末末自己逐漸擺脫了心理輔導。他反正也不結婚,整天還像個孩子似的。遊手好閒倒也不至於,他畢業之後留在爸爸的實驗基地裡,倒是參與了不少專案。

反正在保密基地裡參與保密專案,好歹算是個挺有意思的工作。誰也不能跑進來調查他的實際工作內容是不是符合突變攜帶者的安全等級。

不單他留下了。蘭澤把蘭紓和香香這兩個有突變的孩子也相繼留在了橫斷山脈裡。孩子們當然並不甘心。但在校申請實習,四處碰壁,工作更是毫無著落。他們也就灰溜溜地,回到了爸爸身邊。

末末最大的異性牽掛,大概就是他媽的副本。

小姑娘隨著年齡增長,漸漸地也猜到了一點什麼。

她知道末末不可能是爸爸,但親近的感情也不太像是外甥。到底是啥?不知道!

輩分這東西,爸爸和外甥加起來除以二,當哥們吧!

臭味相投,還挺合適。

蘭澤和小麥到了家,開啟二樓張荷他們娘幾個的靈堂。先打掃了房間的浮灰。小麥動手整理清水、鮮花、燈盞、供品。蘭澤就看見蘭陌帶著曲小憐走了進來。

他們到得很快。

蘭陌有一架自己發育的小飛機,“高興”號。

屬於比較新的離火系列,動力強勁,風感和電離雙系統安全係數超高,能飄出大氣層再飄回來。

蘭澤迎上前去,情不自禁:

“第一次來,歡迎。”

“呃,大叔您好。”曲小憐盯著正前方,手攥著末末的衣袖,聲音有點顫。“這種地方,你不用歡迎。誰會願意來啊。”

正面的牆上,是一張巨大的張荷的臉。

曲小憐臉色發白,有點被嚇到了。

“這位,是你的大姐。”末末在一旁介紹道。

“我……猜到了。”

曲小憐喘了口氣:“媽媽說我和她長得像,但沒想到這個角度……好像照鏡子啊!”

正常人通常看不到自己的側面。所以,也很少會注意自己的自然姿態,看上去是什麼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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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正面,是自己每天在鏡子裡能見到的。

張荷的遺像,是張嚴肅的正面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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