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每天聽著小麥的新曲子。

有的曲子,說實在的,寫得不咋樣。聽著心裡怪難受的。

有的曲子,令人心情舒爽。但有個副作用,那就是不知不覺之間,忘了自己在放音樂。

反正他不懂。評價的唯一標準,就是自己的心情。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回來的時候,整個夏天都快過完了。

就連滾滾也已經正式入學,成為了商學院年紀最小的大一新生。雖然沒有住進女生宿舍,但每個早上都有兩三個姐姐,跑來男生宿舍喊他起床。這待遇,同起居室的七八個成年男同學,都有點懵。

小麥帶著蘭紓回到大學城是在一個下午,金色陽光仍有夏日餘威,熾烈灼人。

這哥倆都曬黑了。蘭紓曬成了小麥色,小麥曬成了古銅色。

蘭澤看到小麥日程裡說要回校,他守在學生宿舍樓下面,終於見到了兄弟倆。

看見倆人,他就忍不住問:“怎麼不擦防曬霜?”

“用完了,荒郊野外沒地方買去,就這麼曬著了。曬黑了反而不怕曬傷。”小麥回答,“不過後來我才發現蘭紓曬不黑……”

……聽起來很欠揍,但蘭澤不打算揍他。好歹帶著弟弟平安回來了,倆人都活得好好的。

蘭紓的臉色金燦燦的,顯得格外健康。一寸多長的頭髮像一叢茁壯的雜草,根根豎立。

如果不是身上帶破洞和毛邊的T恤洗得發白,看上去還算乾淨。這就是一隻泥猴。

小麥身上洞更多。腰上扎的外套像破布。長褲的一邊膝蓋是個長滿了平行線的大洞,另一邊膝蓋補了塊帳篷布。

蘭澤看得出來,哥哥給弟弟縫補破洞,比縫補自己的更加精心。

“行啊,你還知道回學校。”

“再不回來,北方要穿棉衣了。”小麥齜牙一笑。臉黑了,襯得白牙閃閃發光。“爸,你該不會是專門守在宿舍摟下面,就為等我們的吧?”

“愛回不回。滾!”

“哦好。”

小麥揹著大包,帶著弟弟回宿舍,弟弟牽著高大的黑狗。

蘭紓長沒長高,爸爸看不出來。反正小黑明顯長大長壯實了。

“爸!”小麥從起居室視窗伸頭出來,“等我。”

“我幹嘛要等你?”蘭澤仰臉反問。

幾分鐘之後,哥哥牽著弟弟,弟弟牽著狗,又下樓來了。

放下了行李,兄弟倆渾身輕鬆。

“爸,走啊。逛街買衣服去。”小麥把胳膊放上了爸爸的肩,親熱得不行。

蘭澤知道熊孩子想讓他掏錢。

但這會,他忽然想哭。

這孩子滿不在乎的熱絡勁,有那麼點像爺爺,又有那麼點……像他媽回來了。

“……行啊。走。”

蘭澤二話不說,帶著倆兒子和狗坐車,上市裡帶他們逛街。

大兒子小兒子,一人買了兩身新衣服,買了雙新鞋。他倆當場就換然一新,扔掉了攢滿破洞和補丁的舊衣服,擺脫了大限已近的舊鞋子。

蘭澤還給狗買了個裝東西用的馬甲。

這可把小黑樂壞了。狗兒子看著蘭澤的眼神特溫柔,就像看親爹。

帶著狗不方便在外面吃飯,蘭澤又帶著他們回大學城。

餓著肚子,他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很多年前,他獨自從大學城出來去市裡,也有那麼個人陪著他,瞎逛,瞎玩,最後還在一起吃飯。

那時候,他也和今天的小麥一樣,一分錢不掏。

認真想想,好像他還沒有現在的小麥大。大概,是霄霄和安安他們的年紀吧?

忽然蘭紓問:“爸爸,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很大?”

小黑關心地問:“噢!噢!”

於是,小麥也問了:“怎麼了,有心事?”

“……想起你媽了。”

“爸,你沒事想她幹嘛?”小麥的話聽起來很無情。

緊接著,他說:“有我想著她就行了。”

“你懂什麼。你連女朋友都沒找過。”蘭澤不想理他。

“我懂。我有女朋友。”蘭紓不客氣地接了過去。“爸爸,我哥說得對!”

“……”蘭澤又想揍小孩了。

這個小孩,他絕對打得過。

“爸,你們早就離婚了。不是也一直活得好好的嗎?”小麥反問爸爸。

“所以我說你不懂。”

“好吧。”小麥想了想,“我媽人都不在了。你想開點。”

“你……”忽然被兒子安慰,蘭澤還真有點不習慣。

“我挺好的。弟弟也很好。”小麥說,“但你,今天看上去不太好。”

“我只是……”蘭澤想說,只是偶然想起來一些往事,心裡卻莫名翻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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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情緒崩潰之前,他伸手摁住了小麥的腦袋。

小麥乖乖地不動。

“你這,你這……哎,你怎麼一根白頭發也沒有?”

蘭澤在小麥腦袋上沒看見一根白頭發,於是伸手進去翻了翻。

“爸,你好像說過的。”小麥無奈地笑了,“讓我守孝到長白頭發為止。看來,這是天意?”

“或者,是你媽的意思?”蘭澤唸叨了一聲,打住了。

過於靈異。在小孩面前,不宜展開。

小麥今年已經滿了24歲。滿頭黑髮,蘭澤扒拉了個遍,也沒見到一根顏色變淺的頭髮。小麥和蘭紓坐在一起,頭髮比蘭紓還黑。

蘭紓的髮色隨他男媽,是會隨著光照變淺的深棕色。而小麥的頭髮就和小黑的毛色差不多。

“你這還真是……奇了怪了。”蘭澤放棄了兒子的腦袋。

車已經駛進了校門。

“爸,”小麥微笑,“回校我要考音樂學院了。爭取春季入院。”

“那你放棄大六了?”

“嗯。蘭紓想學琴,我的體感手套,他手小戴不了。”

“我哥彈琴超好聽的。”蘭紓著急地說。

“那再買一副手套?”

“小孩子長得快。一副是不夠用的。”小麥認真地說。

“你要帶他用音樂學院的裝置?”蘭澤點頭,立刻又覺得不對。“他們裝置是能讓外人摸的嘛?”

小麥打算帶著弟弟上音樂學院,這好像充滿了不正經。但是,爸爸完全沒必要阻止小麥上進。

他只是擔心,這兩個孩子會失望。

“樂器墳墓的報廢品可以隨便摸。”小麥回答。“我打算選個調音或者修理的專業。目前還在琢磨。到時候帶著他一起上課。”

“你……”

眼前的大兒子小兒子還有黑狗,眼神清澈明亮,殷切地望著蘭澤。

車緩緩地靠在路邊停下了。

孩子和狗下了車。

“你還是先進了音樂學院再說吧。”蘭澤隔窗看看小麥,又看看蘭紓。說不定幾個月之後,蘭紓的興趣轉移了呢?

小孩子興趣變化很快的。

“你有信心嗎?”爸爸又問小麥。“別再出什麼岔子。真考得上?”

小麥這幾年,根本沒有好好學習吧?每個學期只選幾門課,每個星期都壓縮在兩天之內,剩下的時間全是放假。

這孩子這幾年一直在吃老本。蘭澤甚至懷疑他還能不能平安混畢業。

至於音樂學院到底難不難考?考試就跟小馬過河一樣,你覺得是滅頂之災,別人隨便就趟過去了。會者不難。他這爸爸啥也不懂,上哪知道去?

“要不你還是申請數學系讀研吧?馮老說看好你。”

“放心。我有信心,考得上。很可惜晚了倆月,不然的話,這學期我們就可以進學院了。”

小麥說的是“我們”。老父親不想吐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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