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團已經做好了堅持半年以上的思想準備。

現在還有很多人陷落在城市裡。

有技術專家的親屬,也有城市關鍵崗位上散落的休假人員。

找人很難,也很危險。

有的可能已經遇害,警衛團需要蒐集確實資訊。

而存活者,在找到之前,也無法知道是不是有宗教徒設的陷阱。

但人要救,偵查也要繼續。

總督的小兒子張蘭約,至今仍沒有找到。

豆子的兵沒參加聚餐。潛伏在城裡的,一聲不敢吭。返回的人在自己的營房休息,這會都在他的耳機裡叫。

讓連長站起來,他們好看看軍屬王老師家裡的情況。

就當是大家一起來串門了。

豆子只好離開門口在小廳裡走了幾步。衛生間和小臥室的門,他根本沒有靠近。

眼前,只有小桌子,小椅子;一個半截櫃,檯面用來做飯和吃飯;寥寥無幾的吐司和果汁都放在櫃子裡側,花布簾子只合上了一半;矮櫃缺口的地上,坐著裝泡菜的玻璃罐。這就是個普通而節儉的小家。

豆子手指垂在褲子上隨意敲了敲:都看到了?

又捻手指敲擊:小子,給你媽留言?

“行。幫我告訴她:不用吃你做的飯,我感覺十分欣慰。終於解脫了。”

敲擊:親口說。

“問我媽能不能幫我們找人。”

敲擊:不帶走?

“她不會走的。行動自由,看樣子也沒有生命危險。而且我媽是宗教學校的教材編委之一,今天我看到她持齋了,應該算他們自己人。”

“大學物理老師當宗教學校的編委?”一個疑惑的聲音。

“大道信仰者。”有人給出了合理的答案。

“哪種大道?”

“呵,從**著我吃她弄的飯菜。做飯特難吃那條道。”親兒子說。

“吃鹹魚算吃齋,吃素算什麼?”

“再說下去,我們對老師的尊敬要沒有了。”

很多士兵入伍前還在大學讀書,對老師們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尊敬。

豆子手指頭敲了敲:你親自徵詢意見。

“不要!我跟我媽沒話說。”

寂靜的室內,忽然門輕輕一響,豆子回過頭去。

“王老師?你回來了。”豆子開口說道。

“劉老師家裡來了客人。”王老師自嘲地笑了笑,把門關好了。“她男朋友不放心,過來保護了。哎!我去聊了一會兒,這不就回來了。”

“正好,我要走了。”

“啊?現在就回去了嗎?不多……躲一會了?”

“謝謝老師。下次有機會再來看您。”

“那……你稍等一會行嗎?幫我帶點東西給我家小孩。”

“幾分鐘可以。”

豆子手扶著肘,手指悠哉地敲了敲:先出發,注意視野。

幾分鐘之內,如果有攜帶武器的成編制暴徒闖進王老師家附近,他應該能及時發現。再久,小的們就走遠了。

一股濃郁的酸味瀰漫在室內,王老師蹲身開啟了泡菜缸子。

“我用捲心菜做的泡菜。我家老二從小吃慣了這個的。裝一點給他下飯。”

豆子搓了搓手指,敲擊:小子,你媽給你帶好東西。

“不是吧。反正我不吃!你們誰愛吃誰吃!”親兒子抗拒道。

還好他媽聽不見。

王老師裝了些切得不大不小的捲心菜到小玻璃罐裡。

“梗子他不愛吃,全是葉子也嫌棄。這樣的最好了。”

“那是材料的問題嘛?你做的就不是人吃的。”親兒子繼續吐槽。

他媽繼續聽不見。

王老師拌了調料,又倒了些麻油封口。湯水紅亮亮的,香氣四溢。

豆子從她手裡接過擰好擦乾的玻璃罐,忍不住擰開了蓋子,笑著拉下面罩聞了聞。

王老師都驚呆了。

耳機中傳來抱怨:“連長你拿遠點。我看不下去了。這股酸臭能把蒼蠅燻死。”

豆子的逆反心理愉快地發作了。他從王老師手旁的檯面拿過筷子,夾了一塊捲心菜放進嘴裡,嚼了嚼。

手指尖在玻璃罐上磕了磕:我先嘗到了,哈哈!

味道,其實還挺有個性的。爆炸的酸味,確實下飯。要吃好幾口飯才壓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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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師嘴角翹起,逐漸冷漠。

“真可惜啊,只有你一個人吃到了。你和我的孽子一樣。可恥的無神論者。骯髒的無信仰者。”

豆子轉頭看向她,手腳莫名沉重,身子開始打晃。

“你隔壁是教化學的?”

“呵。姓張的必須死。我懷疑你是張荷的兒子。”

“這就是你的大道?”豆子話說出口,卻變成了小聲嘟噥。他頭暈得厲害,眼前一片恍惚。

“神就是大道,派出萬千天使,眾多先知,在世界各處建立起各種信仰。神的羔羊,哪有種族之分?凡人只見千萬條,不知都是神所定。神本來無影無形,不可描摹,超越於有形之上。”

“你說什麼鬼話……”豆子趴在地上,女人的身影顛倒而模糊。

“媽……我媽……”豆子的耳機中逐漸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著從連長兩肩的場景採集節點傳過來的景象。

每人耳邊都能聽到帶著刮擦音的扣擊聲。持續,微弱,而清晰:

撤離,撤離,撤離……

終於連指導員發話了:“服從連長命令,立刻撤離黃色區域,任何人不準回去救人。”

在武裝暴徒活動的區域,區區幾人非但救不出張連長,還得把自己也搭進去。

豆子聽見了,松了一口氣。再也沒有力氣抬動指尖。

他的最後一口氣散了。

指導員輕輕在他耳邊說:“走好。這些重要情報,我們立刻上報。”

指尖訊號消失,聲音和影像還在繼續。

王老師轉身拿出一把菜刀,刀子從肩膀上方伸過。

“啊……死人脖子這麼硬的嗎?”王老師擦了擦汗。“神的道路把你指引到我面前。你只看見道路,卻看不見神的指引。呸,瞎子!愚昧,骯髒,可恥。”

“哈!不行,太重了。你們,來幫忙。”王老師舉起手環,召喚同類。

很快,房間裡多了幾個人一起拆卸死去的張蘭綱。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鄰居。

於是很快有人建議:“這些衣服很結實,扒下來,還能穿呢。”

“內衣看著挺新,才穿了兩三年的樣子。”

“這是個什麼東西?”男人抓著短髮拎起了頭,張蘭綱睜著眼對他冷笑。

“真漂亮呢。”下面露出的東西被年輕女人雙手捧起。

從地球出發時,小邪送給哥哥的藍色水晶,和香香送給哥哥的辟邪狗牙,用紅繩綁在一起,串在同一條膠皮繩上。紅繩已有些褪色。

“看來,我猜對了。”王老師得意地說,“一定是總督的兒子。只有總督才有這麼好的東西。”

“這個寶石裡面,好像有個女孩子,是他的小情人嗎?”女人對光看了看。

只有小邪這丫頭臉皮夠厚又臭美,才會把自己刻進水晶裡面送哥哥。四年前的小邪,只有十歲半。玩具攢了一倉庫。激光雕刻,並不稀奇。

另一個年輕女人接過王老師遞來的剪刀,小心剪斷膠皮繩和紅繩,扔掉了狗牙,舉起藍水晶,對著燈光望去。“不可能的。這麼美的只有天使,這是神蹟留下的聖物。”

這些人歡聲笑語,分拆著屍體和遺物。好像食腐的鴉群般,嘎嘎不止。

空艦基地存檔了連長張蘭綱遺體上的場景節點採集到的最後資訊。隨後啟動了自毀程式,無聲無息地燒燬了他身上攜帶的武器、裝置的核心部件。

張荷死後,總督府內的通訊終端就被宗教徒陸續摧毀了。

暗中設定的神州道標仍在,還在發揮聯絡作用。但沒人知道具體藏在哪。也不知道哪一天會被誰突然發現,或者無意間破壞。

聯合體的複合式道標確定無疑地安置在太空城的技術中樞區域,安然無恙地掌握在宗教徒手中。他們有能力整體關閉。但因為奪權時造成的混亂,導致資料缺失,目前還沒有能力針對通訊鏈路乃至通道做出管理。

可惜警衛團暫時也沒有能力奪回聯合體道標。畢竟宗教徒的腦迴路不一般,萬一魚死網破,摧毀道標呢?

毀了還不如現在湊活著用呢。

至於末末的玩具道標,有它沒它一個樣。只能按照設定好的程式,把街景傳到神州去。警衛團想要看到,還需要把訊號從地球上再轉過來。太空城這一側根本沒有人管理,也沒有對外的開放介面,沒法加入新裝置。還和神州道標犯了同一個毛病:不知道藏哪了。

重大資訊,目前可以透過神州道標直達神州。聯合體道標正好隨便用用,拿來打掩護。

張蘭綱的死,提供了非常重大的新情報!

那就是:藍教這些年透過太空城的宗教學校,整合了各種有神論,變成實際上的“萬法之王”。

就連張荷安排的大道,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反而被對手成功地收編了進去。

張蘭綱遺體採集到的場景資訊,裡面不僅有兇手留下的罪證,也提供了藍教洗腦能力的證明。

從木星環太陽軌道新月太空城一角的空艦基地,到遙遠的地球神州;所有看到這段無剪輯資訊的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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