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多少有點丟人吧?”

“活不下去就不覺得丟人了。”蘭澤把話題從兄弟身上挪開,“有沒有想過,我和你媽為什麼不合適?”

“我覺得挺合適的。”

“你想要我的突變?”

“他們都有,只有我沒有。”

蘭澤四個最大的孩子裡,只有小麥有突變。但安安現在接觸到的幾個男孩子,還真都有。連遠端上數學課的末末都有。

“我有,但我差點死了。”

這一下子引起了熊孩子的注意。安安驚異地看著爸爸。

“你媽太聰明,我一直無法理解。但現在想想,她好像也不理解我。她這人有點瞎。”

“我有突變,找不到工作,大學也不要我。離開學校就是失業。我琢磨著,活著那麼屈辱幹嘛,我就和世界告別了。只不過一直到現在,我還賴著沒走。”

“……”安安張了張嘴,啥也沒說。

“你媽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怎麼看待我,你媽就怎麼看待我。我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麼激情。我都快死了,根本不想哄著誰陪著誰。在她面前扮演她想要的角色,對我來說也挺費勁的。我都不活了,這種努力,對我來說純屬多餘。”

“我小時候天天和人打架,她可能覺得挺威風的。其實那是我幼稚。但我後來知道自己幼稚了,又能怎樣呢?在真正成熟起來之前,只能換種方式繼續幼稚下去。”

“我的人生,在34年底35年初的時候,才徹底改變。我有活下去的理由。但這跟你媽就沒什麼關係了。我們遠得就像上輩子。”

“……我媽前些年,好像也挺辛苦的。”

“但這跟我沒什麼關係。我也挺同情她的,因為她混得和我差不多,都有點慘,屬於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那種;那年不是趕在報稅前,生了兩個孩子嘛。”

蘭澤注視著安安:“就是你和寧寧倆。”

“原來就只是為了扣稅……”

“什麼叫就只是扣稅。能讓她多吃好多頓飽飯呢。按年算,應該有不少錢。”

“你……不是挺有錢的嘛?”

“我有錢是後來的事了。剛離開學校那幾年,搞不好比你媽還窮。哎,你喝啥?”蘭澤把保溫包拉開了,扒拉兩下,露出了啤酒。水珠在昏暗的燈光下,像金子一樣發光。“來點這個?回學校喝不到了。”

“爸。我十六歲,未成年不能碰酒。”安安語重心長。

“您當年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不會是逮到機會就做違反紀律的事情吧?”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蘭澤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貌似完全沒有什麼光榮的事蹟。

“當時的歷史背景,你瞭解嗎?”蘭澤為自己擰開一瓶果汁。瓶子裡綠不拉幾的不知是什麼,好像是小邪帶弟妹玩水果的時候榨的。“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口出生率,雖然已經恢復正常了。但是因為處於後突變時代,國家政策對於健康的年輕人口,是採取鼓勵生育的態度。”

喝了一口,還成。有甜味。

“爸,別扯遠了。你是想否認什麼嗎?”

“我那時候太丟人了。要不然,給你講講衛妖精?我們倆反正天天在一起。”

安安根本沒拒絕。看上去可憐弱小又無助。

講衛妖精就不能不說,當年的衛妖精有多帥,以及有多臭美。正好,安安可以參照霄霄想象一下。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既帥又臭美的殺傷力,再加上妖精還早熟,那可就……

安安謹慎地評論道:“你們那時候的教育,好像不太正規嘛?”

“社會撫養教育成為國策,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2188年6月1日,或者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試行。正式全國推行是在92年四月。部分地區直到94年7月才具備全日制寄宿的硬體條件。”

“歷史學得不錯?”

“爸,你別小看我。……我只是比不過他們倆而已。”

“社會撫育制度下面的學校,當年大體上還是延續舊式學校的傳統。對學生的管理,和現在相比做得很不到位。要知道,舊式學校十分依賴父母提供的家庭教育。當父母完全從教育中脫離之後,老師們才漸漸觀察到,所謂的家庭教育到底提供了什麼。而這些缺少的東西,在學校教育中如何彌補,又是另一個試錯的過程。

“我是12年生的,童年過得糟透了。青春期過得也不怎麼樣。而且我剛才也說了。凡是有利於健康人口增長的事情,當年的從上到下是持鼓勵的態度,約束起來反而很慎重。所以你就看到了。那個時代,野蠻生長。”

“……”安安輕輕籲了口氣。“然後呢?”

然後?

蘭澤一不小心,講到了炸學校。衛妖精和他反正都不想去大學,倆人誰是主謀說不好。

再然後……禮堂房頂飛了;他們倆人,都被流放了。

他們被送到異國他鄉去留學。倆人還不在一起,中間正好隔了個地球。身份大概介於少年犯和好孩子之間。

流放算得上是改過自新的機會,但也可以說得上是禍水外引。

蘭澤回國倒是挺早的。衛妖精回國已經二十歲,直接讀大三。整個人更加騷氣了。

再然後,一不小心,又講到了安安他媽。

他媽王沐詩很偉大,一大早哭唧唧的來找蘭澤。

但蘭澤要上課,就找了李仙女陪她,還找了幾個男生來看看她的情況。

蘭澤一直覺得怪對不起老陳的。因為等他下課回來,老陳和張驍函,已經被校警拘著了。一大幫人跑到藝術學院,把欺負了王沐詩的渣男揍了一頓。王小二和老鄭當時也在場。但動手的人,前半程主要是老陳,……所以判了四個月拘役,或者社會服務四百小時;後半程渣男已經暈了,沒有反抗能力,動手的張驍函判的更重一點。

兩個動手的男同學於是成了身上貼黃色“暴”字熒光警示標的罪犯。指定了老人監獄作為社會服務的地點。

當年那個夏天,大家一起陪著兩個罪犯在老人監獄作義工。蘭澤和王沐詩也參加了。李仙女放下論文和學位陪著好友。蘭澤和仙女還抽時間為王沐詩補了數理化的基礎課,幫她從藝術學院轉入工學院。

這一段,蘭澤講起來有些唏噓。他總覺得,該判刑的是自己。

而且,也是在那個夏天,他和王沐詩倆人湊活到了一起。一開始有點新奇,荷爾蒙也挺幫忙。後來感覺湊活得挺難受的。

熊孩子聽得有些懵逼。

“我媽……這個女的夠能作的。不怨您不願意跟她在一塊。她這一出,坑了幾個人?她找你是專門去坑你的吧?”

“……這一點我真沒想到。哪天有機會我問問她的。哎對了,分手之後,你媽還差點跳了個樓。”

“哈?跳了嗎?”

“你這問題問的。我說的是差點。”

“她應該接受點教訓,挺可惜的。”

“教訓?……我還真揍了她一頓。”

安安瞪著爸爸。好像隨時打算揍回來似的。

“當時她在七樓頂上,樓頂的門是鎖著的,誰也上不去。我從樓邊上爬上去,罵了她一頓,還……”

放倒在膝蓋上拍了一頓,和拍孩子也差不多。

“反正,從那以後,她再不招惹我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