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才發現，他年紀是大，但是根本沒老。三十年前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他剛退休那陣子，有機會進聯合體。在國內的聯合體基地體檢，做基因篩查，這才查出有良性突變，留在地面上。那時候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比同齡人健康。心臟相當於三十歲的人體巔峰期。
去年住院換牙之前，做入院體檢，還是三十歲的心臟。內臟機能，到現在都保持得相當好。見過他的醫生全都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老年人。”
“他就是少白頭，又不愛打扮，以前才顯老。三大缺點全都不是缺點。真正的缺點其實是迷信。”緊接著，媽媽舉了個例子。“無論什麼場合，一定要穿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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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啥？”
“擋病氣。”
“啥？”這個說法怎麼聽著這麼新鮮呢？
“他認為自己這麼多年基本不生病，是因為一直堅持穿舊衣服。經過我的努力，他終於相信不穿新衣服，舊衣服都爛了就不會再有衣服穿。但就算努力到了現在，他隨身總要帶一件舊東西。”
“還有，他從來不敢看你的哥哥姐姐。他和我說看過就出事。一連舉了好幾個例子。我差點就信他的了。”
“育兒所的大培養櫃，故障了；小哥哥，落水了；小姐姐，墜崖了……”蘭澤說一個，媽媽點一次頭。
“其實這個有點靈異。”蘭澤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我十二三歲的時候，你們一起來看過我。然後，沒幾天，我值日完了從教學樓出來，沒走正常途徑，走的窗戶。”
媽媽一臉凝重。
“現在我跳樓那段影片，可能還在學校輪播。警示小朋友們不要跳樓。這都多少年了。”
蘭澤說完了。媽媽伸手照他腦袋狠拍了一下：“熊孩子！還好沒事，不然媽媽傷心死了。”
“我命硬。”蘭澤嘿嘿傻樂。
“我本來一直覺得，你爸這麼迷信是智商餘額不足，和小孩似的，總得哄著他。你這事兒，我真有點後怕了。你這孩子當時怎麼想的呢？跳樓的動機是什麼？”
“巧合。小機率事件碰一塊了。”蘭澤避重就輕地回答。
“你呀，和你爸一樣，喜歡胡來。現在你也長大了。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好。”媽媽感慨道，“你爸也挺幸運的。聯合體篩查出有突變。不然的話，像是老衛一飛二十多年那個專案，他肯定要搶著去的。我現在唯一不放心的，是這老頭動不動就想為兄弟兩肋插刀，他兄弟會不會趁機插他兩刀。”
蘭澤不說話了。老太太心機太重。看誰都不放心。
連聊邊逛，這會兒已經兩點多了。
再逛下去，蘭澤就算超額完成任務了。太陽已經從那朵雲後面徹底歪了出來，光芒耀眼，熱氣一下子蒸騰了起來。
城市頂部的平臺有高有低，但各平臺都是互相連通的。蘭澤胳膊彎裡挎著媽媽的小手，帶著她往有頂棚的方向走。有頂棚的那處平臺稍微低一點。從樓梯望下去，下面人氣很旺。
人氣旺是好事。大機率能買到喝的。
蘭澤目光掃過去。果然，在樓梯口不遠處的地面上就有自動售貨小店的標貼。似乎小店就在樓梯邊上，現在這一層平臺的腳下。
“媽媽，我們喝點東西涼快一下？”
“嗯，我的茶要加蜜加冰。”
從樓梯下去，果然旁邊就是小店。蘭澤先買了常溫普洱加蜜加冰，在杯蓋插了吸管，端起來遞給媽媽。給自己買了豆奶加冰，彌補一下一天沒喝豆漿的缺憾。
自從把三個孩子接回家，蘭澤的生活節奏每天都很緊湊。對於把體脂長回去這事，他已經不報什麼希望了。刷眉毛塗睫毛，動作也越來越熟練。喝豆漿主要是起到安慰劑的作用。
“喲，那邊好熱鬧。”媽媽望向了不遠處聚集的人。
巨大的天棚下十分涼爽。陣陣涼風從天棚頂部的氣道口湧出，帶起了空氣對流。風不大，但比他們剛剛走過的上面那層平臺涼快一些。所以，能看到不少人穿著長衣長褲站著不遠處的高臺附近。
高臺背對著他的方向，看不見臺上情況，巨大的背景牆這一面只顯示著大字：
本屆論題太上有情乎？無情乎？
上面一排小字。蘭澤眼神好，看得清清楚楚：2239年度世界道士大會。
還有好多身穿藍色袍子、黑色袍子，頭頂著髮髻的人，整齊地坐在那面背景牆的牆根下成排的的椅子上，低頭看自己面前的東西。牆根下有小門，不知是洗手間還是更衣室，偶爾有人從裡面出來。
這邊該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後臺”吧？
蘭澤不由得在心裡大叫一聲臥槽！靈異了，他和媽媽好像轉到了道士論壇的會場。
這幫人為什麼不找個報告廳，非得在頂部平臺上搞什麼道士論壇？
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這都快到兩點半了。哥哥應該已經上過臺了吧？他該撤離過了吧？
“好像是哲學討論，怪有意思的，小澤我們去看看吧。”媽媽又拉住了蘭澤的胳膊彎。
媽媽竟然會對哲學有興趣，這倒是令蘭澤挺驚訝的。
“小澤喜歡哲學嗎？”媽媽邊走邊問他。
“呃……”對這類鬧不清楚講啥的東西，蘭澤一向是敬而遠之的。“還行吧。”
“我呢，信奉理性，相信世界意志。你爸偏喜歡老莊那些雲山霧罩的東西。我們倆聊哲學從來聊不到一塊去。”
蘭澤真的有點驚訝了。媽媽說了什麼他沒聽懂，只聽出來他們夫妻倆都是哲學愛好者，雖然不是一個流派的。估計聊起來還能有來有往，互相把對方氣得半死。
本來嘛，他家老爺子，一個從現役部隊退伍，又從預備役教官職位上退休的前軍人，閒暇時光練練書法，抄點詩詞，蘭澤還覺得有點反差萌。
作為一個智力健全的人，私下裡有點興趣愛好，這很奇怪嗎？
但這老爺子沒事讀什麼老莊哲學？這簡直令人望而生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