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塵吃掉了所有的蟹粉湯包。

滿足得直打飽嗝。

他看了爺爺一眼,自己去衛生間認真漱口。

在人生的特殊階段,好的生活習慣會迅速養成。特別是來自反差巨大的世界,努力融入環境的時候。

張塵這個年紀,正是一生中適應能力第二強的時候。最強的時候是剛出生。

髒孩子們也已經吃掉了所有的炸蚯蚓,興致高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倒是大天使們照顧的小娃娃們,還在慢慢玩著叉勺,悠然品嚐食物。場面友愛而吵鬧。

張塵回來戴上控制頭套。路上的髒孩子們正在討論法爺。

他們發現張塵連小聲說話都聽得清楚了,自然而然地問起了法爺的事情。

張塵除掉法爺之後,大家的日子並沒有什麼本質不同。但總歸是值得慶賀的。而且耳朵好使的張塵,值得大家輪流誇獎,表達一下膜拜之情。

耳背的人誇不得。當面誇他,他不一定聽得清;說不定還以為你罵他呢。反正都得打起來,還不如開口直接嘲諷。張塵一向的待遇是被無情嘲諷。

張塵剛戴回控制頭套,就發現自己成了個英雄。

這些個從前的夥伴,一個個的,說話都好聽得不得了。

“對了,你找到張蘭約了嗎?”終於有個孩子問小塵。

“他是爸爸嗎?”

“爸爸真的是惡魔?”

……

髒孩子們的問題,亂哄哄地拋了出來。小塵每一句都聽得很清楚,如數傳給了張塵。

接過小塵控制權的張塵猶豫了一下。

“大概,算是找到了吧。”他用小塵說。

“你見到惡魔了!”

周圍的孩子興奮得不行。

“他厲害嗎!”

“是不是可以一拳打穿樓層?”

蘭澤覺得這幫小狼狗,情緒完全不對勁。難道他們不應該感覺恐怖嗎?

小塵搖頭:

“我沒找到爸爸,我找到的是爺爺。而且,爺爺不是魔鬼。他是神!爺爺無所不能!”

小塵那一隻獨眼中彷彿閃耀著信任的光芒。

蘭澤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小塵接著又說:“爺爺把法爺切開了。”

嗯?

“切開看看法爺為什麼這麼壞。那個壞蛋切出來都是黑的!”

“我切了嗎?”爺爺本人忍不住出聲了。“我切他了嗎?”

“切了。”張塵在頭套下面開口說話。

“是我切的嗎?”

“不是你讓他們切的嗎?”

“那是常規流程。”

“哦,已經規定好了必須切呀!爺爺的規定真棒!”

“滾蛋!是我規定的嗎?”

張塵把戴著頭套的腦袋轉了過來:“不是爺爺創造了這座城市嗎?”

“這裡只是個太空療養站,也不是我建的。和我基本沒關係。”

“可是,你創造了前方的小塵。”

好吧,這倒是真的。蘭澤發現自己說不清了。

張塵這孩子,沒什麼常識。畢竟太空城上那一套教育,從根子上就是歪的。

他能靠自己,把小採集舟開出來這麼遠,已經很不簡單了。

沒文化,就該上學去。

但是……正式入學只能在擁有神州身份之後。

那可就得到猴年馬月去了。

而且,蘭澤也不認為神州的標準教材,適合腦子裡塞滿了奇怪迷信的張塵。

雖然張塵不接受太空城教團那一套,但他腦子裡的東西,本質上和教團的教義沒什麼兩樣。

他和教團,就像在一盞燈的旁邊。教團說亮光好,張塵說陰影好。

他腦袋裡的世界,依然是教團為他建立的幻想世界。只不過他自己足夠叛逆,把是非顛倒了一下。

真實世界中,沒有神靈與魔鬼,所以也不存在神魔之間的鬥爭。

真實世界中,有光明和黑暗,但也不僅僅是由光明和黑暗構成。

世界很複雜,值得認真學。

但恐怕,先得把腦子裡灌的垃圾洗洗乾淨。

“孫子哎,你想不想學習,如何創造生物?”

張塵一聽,身子定住了。

他猛起身,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摔在爺爺跟前,才想起來摘下頭套。

“爺爺,真的可以嗎?”張塵爬起一半,直接跪在了地上。

“這個……很簡單的。”

現在的生命設計,有超級腦的輔助,有方便好用的編輯環境,還有學生們積累起來的生物模板……隨便設計一下,遺傳信息序列匯出到發育池,新生物就長出來了。

“和電動力學相比呢?”

“比電動力學簡單多了。”

“爺爺,我……”張塵有些忐忑,“是不是不該貪心。”

“貪心是美德。”

學習還怕貪多嚼不爛?這孫子拼命就是!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

張塵眼前一亮:“七宗罪,是不是都是美德?”

蘭澤以前玩遊戲,肯定是碰見過七宗罪的。但到底是哪些項目,他一直稀裡糊塗。

“你稍等啊,我查一下。”

張塵坐在自己的腳上傻笑:“真的嗎?我真的可以什麼都學嗎?”

“真可以。你最好先給我把神州上下五千年歷史給背下來。”蘭澤直接手環查詢【七宗罪(減)遊戲】。

“好啊好啊!”

這孫子不正常。

蘭澤立刻查到了:七宗罪=暴食+貪婪+懶惰+嫉妒+驕傲+**+憤怒。

這些是藍教殿堂派所謂的人類惡行。流傳超過一千年了。

在神州文化中,雖然算不上什麼惡行,但也沒有因此成為美德。只不過是一些普遍存在的“人性”罷了。古人早就說了,食色性也。

神州的修行者,不像蠻夷喜歡自殘。他們順應天道,遵從自然,該吃吃。該睡睡。該有的都可以有,適當就行。

蘭澤不由得嘆了口氣。

張塵立刻緊張了。

“聽我的話,讓你學什麼就學什麼。”爺爺說。

“我會的,爺爺。”

“七宗罪這玩意……”蘭澤想了想,“是古時候有權有勢的貴族編出來騙窮人的。只要窮人相信了,就會吃得很少,幹活很多,不發脾氣,不在乎報酬,一直給貴族幹活,娶不到老婆斷子絕孫也無所謂。貴族他們自己根本是做不到的。只不過,一般人根本看不到貴族在自己家裡幹嘛。”

“這……怎麼有點像我們太空城啊?”

“哈?”

“我們只能在課堂投影上看到上課的那些大人,還有那些漂亮的房間。從來都是這樣的。”張塵說。“我們從來沒在街上碰到過高階牧犬,更別說黑袍牧人了。但是卻能經常看到他們,聽到他們的聲音。”

“你覺得他們應該在哪?”蘭澤試著問。

“我不知道。”張塵搖頭。“不過我想,連爺爺都是要吃飯睡覺的。所以,他們應該也要吃飯,也需要有地方睡覺吧?”

張塵把目光投向了大天使照顧下的孩子們。

“據說我媽媽是高階牧犬。我以前,好像也在那麼漂亮的地方住過。”

他又搖頭:“太小了,我記不清了。”

蘭澤沉默不語。世界上有些事情,有權有錢有人都沒法解決。爺爺能用發育池造個小塵出來,但就連他也沒辦法給張塵變出個媽。

六處不同的大天使影像中,萌娃們排著隊,大天使幫他們脫掉身上吃飯用的罩衫,擦拭臉和小手。

“他們的衣服可真多。”張塵感慨著。

他是忘了,自己現在也有不少衣服了。就在他臥室的衣櫃裡。

“就這麼著吧。”蘭澤籲了一口氣。“我給你找點教材。你要是有心,就好好用功。”

“那……爺爺,我可以告訴他們,你的事情,還有你教我的事情嗎?”

“隨便說。想說啥說啥。”

如果可以給太空城上那些耳聾眼瞎的髒孩子們一些希望,蘭澤並不在乎自己也被太空城教團通緝。

對神州造成外交影響?二十年前,那些死在太空城的人屍骨無存,就是最大的外交影響。

直到現在,神州軍方都憋著一口氣,外交口的人出門都抬不起頭來。

他蘭澤派人……形物體,問候下自己的親孫子怎麼了?

張塵對著爺爺傻笑了一陣,戴上控制頭套,繼續用小塵的身體扮演他自己。

蘭澤思考,給這孫子找點什麼文史哲的東西學。

小塵帶張塵看過社會發展史的紀錄片,算是接觸過。不過,還可以加強一下。

此外,最好來點社會階級分析的練習……階級鬥爭可以有任何形式,包括宗教和國際關係。練熟了,就會成為條件反射。

但是,只有教材是遠遠不夠的。

文史哲需要老師點撥。老師要有洞察力,不能是蘭澤這種半吊子。

他無限思念在金星上遇難的張一點。那孩子幾歲大就能下筆千言,天賦文科腦,回神州學的是哲學。張荷的血脈全都不一般。豆子雖然沒張一點話多,但也擁有一針見血,直指問題核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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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澤轉頭看了看。他這房間的角落,躲著幾個充當木頭人的安保小夥子。門外也有。

他們的前任領導老薑同志,倒是非常適合當這個老師。他正愁著回不去地球呢。公費把他送上天,蘭澤堅決不回去,他也天天陪著耗費公帑,現在快要交代不過去了。

蘭澤可以給他一個留下來繼續花經費的理由。

張塵正透過小塵的軀體,和他從前的夥伴們聊得開心。蘭澤不用仔細聽小塵那邊的音訊,都知道它在說什麼。基本上就是,爺爺白頭發,爺爺很強大,爺爺帶他住的地方很美好……

讓老薑同志教會一個張塵階級鬥爭,相當於間接教導太空城上一群孩子重新認識世界。這個理由大概勉強夠了。

反正是靠技術手段,也就是“人形智慧裝置”來實現。老薑本人根本不會出現在太空城。

蘭澤出門去療養區的服務社挑了瓶酒,找老薑聊天。

邊喝邊聊了半個晚上。蘭澤聽老薑發完牢騷,順便談妥了教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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