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醉酒
他本就是榮昌太后的外侄孫，這話說得倒也不突兀。
裴秋陽暈乎乎地看著面前這個儒雅的少年——分明方才剛進殿時，太后怎麼笑話，他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
可現在……不過就是一兩句話的功夫，居然就臉紅了？
是她從前太蠢，這樣就能被輕易博取了同情麼？
她眯了眯眼。
文敬之果然又朝她看了過來，求助地笑道，“秋陽，你快幫幫我，叫太后生氣了，不讓咱們去雲頂寺了可怎麼是好？”
——呸！誰要跟你去雲頂寺？！還敢勒迫本宮！
裴秋陽轉臉，朝榮昌太后笑眯眯，“皇祖母，今日這青梅酒真好喝！秋陽再敬您一杯……哎呀！”
結果人還沒站起來，身子就是一晃，紫玉杯子裡的酒，灑了出來，落在了裴秋陽漂亮的大紅宮裙上。
旁邊的宮人一時便忙亂起來，連忙上前。
偏她還吃吃笑著，往榮昌太后跟前湊，拿個空杯子去碰榮昌太后面前的酒盞，“皇祖母，來呀！今日，不醉不休啊！”
榮昌太后不知是氣還是笑，伸著護甲將她推開，“還不醉不休呢！哀家瞧你已經是個醉猴子了！來人，還不快伺候九公主下去歇著！”
紅杏和青梨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裴秋陽。
裴秋陽掙了兩下，眼巴巴地朝榮昌太后看，“皇祖母，我沒醉！我要陪皇祖母喝酒！你們放開我……呃。”
打了個酒嗝。
臺下的裴欣然瞧見，頓時一臉的嫌惡，忍不住又說道，“瞧瞧！瞧瞧！她還有沒有一點儀態？身為公主，怎麼能這般不顧身份？叫那些奴才瞧見了，成何體統！”
旁邊的裴正林笑了笑，沒應聲。
前頭的宓妃正和柔妃說話，似乎沒聽到她的聲音。
倒是正側臉笑著的柔妃，朝她看了一眼。
高臺上。
裴秋陽已經被紅杏和青梨給攙扶了下去。
榮昌太后笑著搖頭，“真是不該讓她沾酒，都成什麼樣子了。回頭皇帝知曉，可不是又要擔心了麼！”
一邊對身後的娟翠姑姑說道，“叫御膳房好好地煮了醒酒湯送去長樂宮。”
娟翠含笑答應，“娘娘這般仁厚體貼，是九公主的福氣。”
榮昌太后微微一笑，“她的福氣不就是皇帝的福氣？皇帝好了，咱們大玥國自然什麼都好。”
說著，將手上的翡翠護甲拿了下來，揉了揉指尖。
娟翠看了一眼，笑了下，轉頭吩咐身後的一個小宮女去御膳房傳話。
轉回頭，就見文敬之也跟著離了席。
掃了眼太后，垂首默立。
裴秋陽出了清華宮，才繞過廡廊，就聽青梨笑道，“殿下，文世子在後頭。”
紅杏也笑，“許是擔心殿下，跟來問問。殿下，要不要尋個安靜些的地方讓您歇歇腳？”
就是給他們尋個私下見面的地方唄！
裴秋陽忍不住就皺了眉——前世自己對文敬之竟然放縱到這個地步？
還沒定親呢，這皇宮內外的人，就已經把文敬之當成她的人了？
心下隱約覺得不對。
眼神便冷了下來。
紅杏正說著話，“前頭的聽雨軒這兩日擺放了不少的秋菊，正是賞玩的時候……”
不料話沒說完，就見裴秋陽掃了一眼過來。
那冷意……叫她渾身一寒！
霎時就白了臉，立時松了手往後一退，作勢要跪下。
後頭，文敬之已經追了過來，“秋陽！”
裴秋陽不耐地撇開眼，轉身便朝御花園去。
青梨愣了下才趕緊扶住她，紅杏驚慌未定地跟上，眼眶都紅了。
文敬之疑惑不已，腳下更快。
眼看著就要追上裴秋陽，身後卻傳來一聲急喚，“世子，世子。”
疾步而去的裴秋陽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
扶著青梨的手朝後一瞥，果然瞧見文敬之轉過身去。
似笑非笑地收回視線，靠在了太湖石的假山旁。
青梨與紅杏不知她到底什麼意思，不敢出聲。
跟在她後頭的那些伺候的宮人們，更是一個個屏氣寧聲，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
廡廊那邊，文敬之回過頭，就見裴欣然拎著裙子小跑著追了過來。
又看了眼那邊已經繞過假山走進御花園裡的裴秋陽，皺了下眉，站住腳，朝裴欣然笑，“六公主。”
那笑，溫潤如玉，像一汪暖泉，流進了裴欣然的心裡。
她的心，都跟著軟了。
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呼吸，走到他面前，端莊大方地行了半禮，笑道，“世子安好。”
文敬之忙還禮，“不敢。”
假山旁，裴欣然無聲地勾了塗抹嫣紅的唇角，蔥白的手指搭在涼涼的太湖石上，輕輕地劃拉著。
青梨和紅杏對視一眼。
紅杏想起方才裴欣然的那個眼神，那股子寒意又忍不住躥上後背。
廡廊那邊，傳來裴欣然溫柔甜美的笑聲，“打擾世子，乃是因為先前世子所贈的九連環，我雖善研機巧之物，可世子所贈的九連環，實在太精巧了，方才我多番研究，也只解了一環。”
說著，抬起一雙美目朝文敬之看，“故而冒昧來見世子，想跟世子請教這九連環的解法。”
文敬之有些意外。
他從前跟裴欣然的接觸並不多，只聽說六公主性情柔和，不成想，不僅是個溫柔的，連神態舉止都這般得體大方。
可他心裡到底還是惦記著已經走遠的裴秋陽，笑了笑，客氣又疏離地說道，“這九連環，我也只是見它精巧有趣，才尋了來的，並不知其解法。六公主若是想知曉，我明日讓人去多寶閣，找劉二工問一問。”
裴欣然眼神一黯，張了張嘴。
太湖石旁的裴秋陽收回手指，譏笑一聲，轉過身，朝御花園走去。
廡廊下。
文敬之又裴欣然她揖了揖手，“六公主，我還有事，便不奉陪了，失禮之處還望見諒。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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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便轉身，朝御花園尋去。
裴欣然愕然地站在原處，眼看著文敬之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假山邊。
甜笑著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龜裂。
她攥緊手裡的九連環，死死地咬住了牙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