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 歐執名低頭就能見若滄眉峰緊蹙,嫌棄的看他一眼。

彷彿覺得喉結又老又硬, 入口味道不好。

老硬了多年的歐執名,渾身任由若滄擺佈。

他根本不敢動。

剛才不過是偏個頭,喉結就被咬了。

再刺激到若滄, 不知道哪裡會遭殃。

歐執名跟若滄相處這麼久, 從來沒有想過:若滄出事怎麼辦?

問題擺在面前, 歐執名反覆冒出各種道教經文的片段。

然而, 他根本不懂怎麼用!

即使遭遇過方仲山襲擊,見證過若滄各個陣法, 歐執名依然是頂天立地玄學絕緣體。

夢境都隨著若滄給的符籙消失, 如果不是身邊有個道士,歐執名和普普通通老幹部沒有區別。

老幹部遭遇人生中空前絕後大危機。

他皺眉緊盯若滄,預測著若滄下一步動作。

可若滄也盯著他,睜著一雙澄澈無辜又單純的眼睛,裡面落滿了歐執名凶神惡煞閒人勿近你別咬我的神情。

若滄的相貌,沉默的凝視任何人,都足夠叫對方受他蠱惑,變得心軟。

歐執名心不軟, 他心戰戰兢兢。

天不怕地不怕的歐執名默默移開視線,說道:“我們回屋子裡去?”

他一說話,若滄的手掌又上來了。

冰涼的觸感,覆蓋在喉嚨上,就是傻子也該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是說話。

若滄喜歡他說話的時候, 喉結上下滾動。

皮膚上傳來的涼意,弄得歐執名相當無奈,連呼吸都放輕了,唯恐讓若大老爺不滿意。

果然,歐執名喉結平靜下來,若滄嫌棄的眉頭總算舒展。

他輕笑一聲,像是得償所願的孩童,收回了冰涼的手,就這麼笑著看歐執名。

夜色裡眼裡映襯出明亮眸光,再這麼看下去,能把歐執名清心寡慾幾百年的老幹部心擊潰成渣渣。

歐執名不管了,既然他問若滄沒有回答,那就是預設同意。

無論若滄走不走,他也要把人給拖走。

於是,歐執名伸手抓住若滄的手臂,準備把人推回屋子。

若老爺不滿意他說話,那麼,不說話只行動總可以吧?

然而,他手掌剛觸及若滄的手臂,

下一秒若滄冰涼手掌就抓了過來。

就這麼一抓一握,若滄竟然將歐執名的手指,送到嘴邊舔了舔。

指尖舔舐的溫熱感覺,還有極強的觸覺衝擊,歐執名渾身都炸了,心跳得無比之快。

沒等他抽回手,若滄略微皺眉,一口咬上了歐執名手指。

牙齒印進皮膚的動作迅速又果斷,咬得歐執名指尖都是溼意,還夾雜了輕微的痛。

歐執名正要反抗,若滄嫌棄的鬆口,終於出聲皺眉抱怨道:“不好吃。”

歐執名:???

若滄三個字教會歐執名“懂事”。

他小時候養過貓。

小奶貓整天叼著手指咬來咬去,就是想吃東西了。

敢情這位附身若滄的大佬,又咬又舔的,是在覓食?!

覓食的若滄發現歐執名一點也不好吃之後,立刻改邪歸正,放過了他。

只是微笑的看著歐執名,眼神示意:有吃的沒有?好吃的。

不敢大聲說話的歐執名,心裡狂想有有有,客廳和冰箱全是若滄囤起來的宵夜,保證符合大佬口味。

他馬上把人牽回家裡,翻箱倒櫃,把若滄裡的午夜零食都奉上。

豬肉脯、黃桃幹,還給大佬點烤串。

幸好,若滄對白天剩下的冷盤鴨脖格外滿意,拿起來就啃。

哪怕這孩子吃得認真專注,和平時沒有兩樣。

也不妨礙經驗稀少的歐執名斷定他撞邪。

不是命脈流轉陣有問題,就是他的氣運吧若滄都給影響了!

罪魁禍首歐執名,十分有自覺。

他沒有辦法,他只是一個普通歐皇。

趕緊趁著若滄專心吃鴨的時候,他拿出若滄手機,火速勞煩吃宵夜的若滄奉獻拇指,成功解鎖手機屏鎖。

微信一開啟,就能戳出若爻師兄的頭像。

歐執名也不管扶貧幹部忙不忙了,直接一個影片通話迅速打過去。

親師弟變成這樣,師兄肯定會擔心得和他一樣震驚!

“喂?幹什麼?”

晚上的師兄一如既往語氣不善,似乎若滄不用完美理由解釋一下影片通話,他就要門規伺候。

歐執名立刻把攝像頭對準若滄。

乖巧的若滄不僅啃鴨脖,完了還會盯著手機喊:“師兄。”

中邪都不忘給師兄打完招呼,震驚的只有歐執名。

他不得不坐在遠離若滄一個茶几遠的對面,耐心解釋,“剛才我們做了命脈流轉的法術,但是若滄變得很奇怪,他不說話,但是對我……又啃又咬的……好像是餓了。”

本來他想說若滄中邪、若滄被附體。

但是若滄啃著鴨脖都還會叫師兄,這明顯就是意識清醒。

一切過於正常,歐執名甚至覺得若滄逗他玩。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在若滄吃吃吃面前蕩然無存。

歐執名都不生氣他嫌棄自己不好吃了,但他生氣若滄顧著吃還能跟師兄打招呼,竟然不和他解釋兩句。

聽完歐執名說的事,師兄仔細端詳了若滄。

這孩子吃東西比平時急切了一些,全然沒了平時的慢條斯理。

“應該沒事。”

師兄皺著眉端詳道,“命脈流轉之術本來就損耗施法者體力,你氣運又特殊,對他產生了一點影響是很正常的。他這段時間應該五感會變得格外敏銳,一旦某方面需求超過頂點,就會變得跟你說的一樣,不愛說話,憑本能行事。需求滿足了之後,自然能找回意識。你看他現在,吃得多開心。”

歐執名抬眸,若滄吃得確實開心。

午夜加餐小能手,每次面對零食宵夜熱泡麵,渾身的仙氣裡都會冒出悠閒恬淡的幸福小泡泡。

現在,那些幸福感,溢滿若滄眉間。

還好,師兄畢竟不是什麼撒手不管的魔鬼。

他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我教你幾個辦法,如果若滄過幾天還沒恢復,你就用上。”

專業師兄線上教學。

歐執名調轉鏡頭,不去看吃東西的若滄,開始跟師兄認真學習剋制若滄的方法。

師兄一邊說,歐執名一邊念。

八大神咒配合手訣,足夠歐執名好好學學。

室內濃郁的酒香,隨著歐執名吟誦神咒,捏出手訣變淡。

若滄鼻尖聞到的綺麗香氣,漸漸消失,導致他手上的滷味都變得寡淡。

他確實有意識,可他身體裡飢餓渴求的念頭,蓋過了一切想法。

令他視線難以從歐執名身上移開。

見到的是歐執名溫暖的軀體,聞到的是歐執名誘人的香氣,連歐執名說話時候,上下顫動的喉結,都透著比鴨脖好吃一百倍的誘惑力。

若滄吃完了宵夜,冰冷的手掌回暖,填飽了肚子。

他不禁直愣愣的盯著歐執名,下意識舔了舔唇,神情卻惆悵失望。

明明那麼好看,為什麼……不好吃……

他看得過於專注。

學習完畢的歐執名,抬眼臉色一僵。

若滄沉默的凝視他的感覺,和夜裡猛虎雙眼幽光注視沒有差別了。

歐執名手訣掐起來,試探性問道:“你還餓?”

若滄視線瞟過他的標準手勢,搖了搖頭,“吃飽了。”

那絲令他魂牽夢縈的香氣散去,若滄的思緒漸漸回籠,端詳起歐執名的氣運。

漆黑的陰損,變為了灰黑的陰損,大約比做法之前淺淡了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命脈流轉之術應該算是失敗了。

若滄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他是受到了歐執名邪祟氣息攻擊,和在山上被祟氣附體一樣,五感極為敏銳,意識無法完全控制身體。

無論是行為、語言,都依靠本能。

本能的覺得飢餓,本能的察覺到歐執名身軀的吸引力。

本能的想要對歐執名下口。

然而,歐執名一說話,若滄就會走神。

他盯著離他一米開外的精緻喉結,悵然若失。

這樣沉默的若滄,讓歐執名保持警覺。

哪怕大佬說不餓,他也要盡到該盡的義務,告訴大佬:吃點人吃的東西。

歐執名提醒道:“我點了烤串。”

若滄煩惱的抓過抱枕,躺倒在沙發上,“不吃。”

嘴上說著不吃,烤串送來的時候,若滄身體無比誠實。

他捏著竹籤,視線瞥向歐執名,跟美色下酒一樣,邊吃邊看。

歐執名腦海裡高能警報拉響,始終和若滄保持著安全距離。

他沒有為自己的外貌感到驕傲。

他感到焦慮。

這世界真的太恐怖了。

長得帥的人還要擔心被飢餓的若滄吃掉,幸好若滄品味挑剔,嫌他不夠好吃,留他一命。

直到他們互相道別睡覺,歐執名都不敢仔細採訪若滄的心路歷程。

按照師兄的說法,今晚受到各種因素影響的若滄,根本是一個任性妄為的孩子。

他想做什麼,都讓他做。

睡一覺就好了。

不用管。

歐執名沒帶過孩子,把若滄轉換為他帶過的奶貓,就變得格外明晰——

不要試圖和貓講道理!

它的爪子和獠牙就是道理!

被貓崽傷透心的歐執名,關上房門,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從沒想過和若滄相處,還能緊張到這種地步。

人生二十多年經驗受到了挑戰。

也多虧了他不合若滄口味,才能劫後餘生。

要不然,割肉飼虎,飲鴆止渴。

躺在床上的歐執名,閉上眼睛都能回憶起若滄的眼神。

專注、澄澈,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即使喉結沒有留下咬痕,歐執名也莫名覺得,手指觸及的皮膚泛著淺淺微涼。

他皺著眉,思緒繁多。

一會兒想起若滄告訴他,自己在山上邪祟附體都會大病一場。

一會兒想起師兄教的神咒手訣,說這幾天都不用管若滄。

……不管?

歐執名驟然睜眼,他怎麼可能不管若滄。

平時他遇到任何危機,若滄都是負責到底。

這時候要是因為聽了師兄的話,放任若滄深夜高燒,病痛纏身,他絕對會後悔。

他沒有師兄、師父的能力。

作為一個無法從氣運判斷滄安危的人,歐執名根本睡不著!

想明白關鍵的歐執名,迅速從床上下來,快步走向若滄的房間。

他們兩個人互不干擾,住得一左一右,穿過長長的客廳走廊,歐執名在若滄房門前站定。

燈沒關,還透著光。

歐執名抬手敲了敲門,問道:“若滄,你有沒有不舒服,或者要不要我把杜先生叫來?”

吃烤串的時候,若滄應當恢復了大半的意識。

房間燈沒關,那就是沒睡。

歐執名問完,許久沒有回應。

他不得不繼續敲門,“若滄?若滄如果你沒事就回答我一聲,不然我很擔心你——”

當他開始考慮要不要破門而入,英雄救美。

門忽然開了。

若滄皺著眉,把門開啟了一條縫,神情戒備的盯著他。

不再是視線澄澈的端詳,更不是猛獸覓食的危險。

是戒備。

歐執名一晚上感受到若滄的百變莫測。

果然陣法後遺症太嚴重,若滄不得不花費時間控制情緒。

於是,歐執名的語氣溫柔許多,沉聲問道:“你有沒有事?”

“有。”若滄回答得迅速。

沒等歐執名反應過來,他伸出手把人往房間裡抓。

動作利落,行雲流水。

歐執名後背砸在柔軟床面,他還沒有翻身起來,已經被若滄狠狠的摁進床被。

一起睡!

若滄之前的戒備,變為了依賴。

重新抱住歐執名,他渾身失魂落魄缺少了什麼的錯覺,終於消失。

他伸手挽住歐執名的脖頸,湊過去滿意的蹭了蹭。

“你好香。”

雖然不好吃,但是聞聞也不錯。

投懷送抱自取滅亡就是說歐執名這樣的。

若滄誇完他香之後,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歐執名根本睡不著。

房間的燈沒有關,刺眼的照射著他茫然的臉龐。

如果不是武力值不足,他絕對會搖醒懷裡的若滄,大聲咆哮:你們泰安觀的道士怎麼回事?做法失敗副作用這麼詭異這麼多變的嗎!

若滄在他面前,從未失敗過。

如今,親自成為若滄失敗之實驗品的歐執名,成為了溫暖床被裡無辜的大抱枕。

若滄的身體不冰了,溫暖熨燙的貼在胸膛,鎖骨還有他安穩綿長的呼吸聲。

歐執名開始懷念之前沉默正經的若滄。

懷念懷念著,他們就這麼懷抱在一起,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歐執名是被搖醒的。

房間燈依然沒關,若滄坐起來皺著眉問道:“你怎麼在我床上?”

“……”歐執名頭暈,疲憊的抬手揉了揉眼,“你強迫我的。”

若滄:……

好像是。

若滄想起來了。

昨晚做法的時候,突然襲來一陣冰涼冷意。

這種被邪祟之氣影響神志的感覺,若滄再熟悉不過。

可他陌生的,是聞到的濃香。

區區一個晚上,不足以若滄完全恢復,他五感格外敏銳,隨時都會因為身邊若有若無的香氣,勾走思緒。

當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撲在歐執名脖頸,仔細嗅起淺淡的酒香。

而歐執名視線無辜的盯著他,滿臉寫著:

不敢動,不敢動。

……這確實是他強迫歐執名無誤了。

若滄赧然的鬆手,解釋道:“昨晚應該是你身上的陰損氣運影響到我了,所以這段時間我都有些情緒不受控制。有點類似當初方仲山要殺你……但我不會那麼偏激,只是思維比行為慢半拍。”

歐執名無奈的翻身起來,“我知道,師兄說過了。”

會任性、會反常。

不講道理,隨性而為。

他正要下床細數,身後幽幽飄來一句,“但是你的身體,真的……好香。”

歐執名確定自己換上了真香ptsd。

聽到這句話不僅沒有謝謝,還走得更快,打開門就跑。

好像若滄下一秒就會撲過來,對他又啃又咬。

僅僅一個晚上,若滄的狀態恢復得差不多。

雖然他還是會走神的盯著歐執名,至少他能在自己動手之前,止住慾望,不再去驚擾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的歐皇。

兩個人間隔兩米,溝通都變少了。

若滄自覺走出房子,去觀察梓樹情況。

沒想到這顆年齡頗大的老樹,毫髮無傷。

當然,也沒能吸收到一絲歐執名的陰損之氣。

不過,歐執名的氣運確實變淺了。

若滄睏倦的揉了揉眼睛,淺淺的呵欠都能帶上淚花。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這麼渾身不得勁,疲憊勞累的感覺,應當是他幫歐執名分擔了一點兒吧。

命脈流轉之術,沒能把歐執名氣運引導給樹木,反倒是引給了他。

若滄出神的站在樹下打呵欠,盯著樹木回憶歐執名身上的香。

這樣詭異誘人的香氣,以前若滄只聞到過一次。

在方仲山邪祟盡除的時候——

“滴滴!”

別墅庭院響起車輛喇叭聲,若滄稍稍走出幾步,就見敖應學的車子開了進來。

敖應學本來盯著大門,忽然在別墅旁小樹林發現若滄,他頓時驚喜。

“這麼早就醒了?早飯吃了沒有?吃了就去拍照了。”

若滄今天是有工作的。

時尚雜志mag特邀他拍攝封面,並且進行一個系列專訪。

“水墨清幽畫中人”是mag定的主題。

若滄要在水墨古典風格老城裡,穿著復古風格長衫、風衣,拍攝畫中人走到現實的照片。

mag邀請的專業造型團隊,正在一根頭髮一根頭髮的給若滄搭理造型。

敖應學站在旁邊,總覺得若滄不一樣了。

雖然他們經常隔上幾周半月才見面,但是若滄渾身氣質淡然雅緻,多年未改,他遠遠瞥上一眼就能認出來。

可現在,若滄眉目間有著說不出的味道,輕輕挑眼,竟然令他覺得有一絲暗藏邪氣的嫵媚。

對一個男人用嫵媚這樣的詞,實在是不夠精準。

然而,若滄抬眸回首的小情緒,勾著懶洋洋的睏倦。

舉手投足裡,透著慵懶恣意,又滲出點點豔麗。

特別是他穿冷色調長衫的時候。

若滄持著油紙傘,垂眸站在長廊水榭邊,不再是書生意氣仗劍江湖的冷冽,而是氤氳著煙水氣息的惆悵悠然。

敖應學和一眾工作人員,屏氣凝神的注視著他。

攝影師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狂熱,瘋狂挑選適合若滄的角度。

若滄不知道攝影師在想什麼,他只覺得攝影師要求有點多。

一會兒要站著,一會兒要坐著。

視線總要凝視鏡頭,他常常控制不住思緒,走神的回憶起歐執名的眉峰與喉結。

若滄一走神,透著不可言說的慾望。

完完全全不是他們熟悉的若滄,但又展現出另外一副迷人的模樣。

敖應學看得心驚膽戰。

他看得出若滄的異常,心緒隨著若滄每一次走神起伏不定。

終於,等到拍攝告一段落,他才謹慎的問道:“你和歐匯出什麼事了嗎?”

若滄茫然看他,緩緩眨眼,“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今天一直不在狀態。沒有說你不敬業的意思,但是你這樣太少見了。”

敖應學眼裡的若滄,向來意氣風發、恣意灑脫。

可現在這副心繫他人,為情所困的掙扎模樣,根本不是他認識的若滄好嗎!

若滄懶懶的穿上外套,打了個淺淺的呵欠。

“可能是餓了。”

他揉揉眼睛,強行解釋,“又餓又困,我想回家。”

若滄語調委委屈屈,好像一個沒得吃沒得睡的可憐孩子。

敖應學趕緊把人帶上車,急忙往歐執名別墅開。

這什麼情況啊,歐執名還能餓著若滄?

沒道理啊。

然而,他們一路回到別墅,還沒開進去,若滄就皺起了眉。

“歐執名不在,你先等一下。”

車子還沒進去,若滄就從整棟別墅的風水,看出了空蕩蕩的內裡。

歐執名是個死宅。

死宅哪怕天崩地裂都懶得出門。

結果,他居然不在家,還沒有報備。

若滄覺得無比奇怪。

他手機一拿,電話一打。

那邊接起來遲疑的一聲,“若滄,怎麼了?”

若滄的心慌意亂,頓時安穩下來。

他問:“你為什麼不在家啊?”

歐執名沉默片刻,感覺這像老婆查崗,考慮了幾秒才說道:“我在林老師家裡。”

早上若滄走後,他在房間裡轉悠了十幾分鍾,終於心緒不寧的決定:出去走走,喝杯茶。

拒絕白日喝酒的歐執名,一大早就把醉生夢死方仲山給抓了出來。

捧著茶盞,詳細描述了自己靈感裡的“電影”劇情。

“男一號為了救男二號,不小心傷到了腦袋,他非常依賴自己的這位朋友,就跟意識不清的小奶貓似的,會咬咬男二號的手指、脖頸,會對男二號說我餓想吃東西,晚上害怕有鬼,就開啟房間的燈,讓男二號來陪他睡覺,兩個人互相依偎取暖,他還喜歡貓一樣的蹭在男二號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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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歐執名皺眉抿了一口茶,“你說,他們這是什麼關係?”

方仲山真誠的問:“你自己想的劇本,還是別人給你的劇本?”

“我想的。”

“男一號還是若滄嗎?”

歐執名頓了頓,“應該是吧。”

方仲山看他眼神充滿危險,戰術後仰還故意拉了拉外套。

他慫得一筆的說:“哥哥,你不會單身這麼久,忽然跟我說,你是基佬吧。”

歐執名瞥他一眼,“這是電影劇情!”

“你能想出這種搞基劇情已經不正常了,你考慮過若滄的貞操節操和情操嗎?”

方仲山為了若滄吶喊,“除非你告訴我,男一號是貓變的,要不然我一把男一號代入若滄的臉,滿腦子都是草草草若滄是基佬!”

原本互相依偎的溫馨事情,因為方仲山滿口基佬變得澀情。

歐執名不覺得他和若滄昨晚的相處有問題,這不就是貓和飼主的普通日常嗎?

說不定從他身上鑽到若滄身體裡的,真的是只厲鬼貓呢?

“如果……我把劇情改成貓上身了男一號,是不是就很正常了。”

方仲山抬手鼓掌,“對,這樣就很正常。不過你記得一定要把貓閹掉,不然貓發情,男二號一樣會遭殃。”

精神男二歐執名:……

劇情逐漸魔幻,還略帶人獸。

歐執名不能再信方仲山的有色眼鏡了,他思來想去,站起來和方仲山說再見。

“我再想想。”

歐執名這一想,就從老年茶館,想到了林慶業家裡。

他的師父林老師,戴著老花鏡認真聽完歐執名的嶄新構思之後,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執名啊,你的男一號和男二號設定是多少歲?”

他當然不敢說二十多。

歐執名委婉的表示,“十多歲。”

林慶業笑了,摘下老花鏡說:“十多歲,小孩子嘛,抱在一起打打鬧鬧、啃啃咬咬很正常。你的劇情聽起來比較溫馨,可以考慮做成描述童年友誼的故事。電影雖然撐不起來,做一個喚醒童年記憶的微電影倒是不錯。”

專業導演,專業評價。

簡而言之,幼稚行為,若滄歐執名昨晚統統三歲,不能再多。

幼稚的歐執名忽然松了一口氣。

他今天一早,就始終糾結於男一號和男二號的關係上,得了林老師點撥,總算是卸下了一點壓力。

直男歐執名有一點點害怕若滄。

更害怕自己思緒走偏,胡思亂想。

既然老師說,年紀小的孩子這麼相處沒事。

那麼,他和若滄的相處一定沒有問題。

雖然他年紀大,但是若滄年紀小啊。

這麼一個乖乖巧巧、涉世未深的可愛孩子,他一個老年人不能因為混圈太久,就變得思維汙糟。

歐執名釋懷的笑了笑,若滄如果情緒不穩定,這幾天都能讓他抱著睡。

只是若滄溼潤的呼吸,撒在他頸彎,溼溼癢癢。

令他不由自主抬手,隔著衣料輕輕撓了撓那一小塊位置。

林慶業解決了歐執名的大問題。

歐執名聊天配老師的情緒更高漲了些。

他們從業內動向,說到近期電影。

林慶業忽然說道:“最近我也去看了《鬼屋》綜藝,現在的娛樂形式確實多種多樣,光效和佈景還有人物的關係,都很有意思。”

林慶業說這話。

感到有意思的是歐執名。

他的老師算傳統一輩導演,現在突發奇想去看了一部不倫不類的綜藝,倒是意外之喜。

歐執名笑道:“老師你怎麼想起來去看綜藝節目了?”

“因為有你啊。”林慶業慈祥的看他一眼,“雖然我沒有完全弄懂裡面的意思,但是能看到你和若滄玩得開心,我也很開心。”

說著,他走到書房,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新劇本。

“我幫你參考了新故事,你也幫我看看,這個故事怎麼樣?”

林慶業遞出的劇本,叫做《沉香聲》。

片名文藝,核心悲劇。

而且是一部完完全全的古代愛情故事。

遙遠模糊的朝代,邊境戰亂不斷,充斥著各國侵擾吞併的戰火。

邊陲安寧的小鎮,一位以繡香囊為生的少女撿回來身負重傷的男人,從此引發了後續的人生折磨與悲痛。

讀起來淡淡的苦,又有著淺淺的香。

姑娘最擅長的是沉香味香囊,一直系在失去記憶的男人腰上。

直到戰火紛飛,他們死前重逢。

她親手救了敵軍將領。

而這位身有沉香味的敵軍將領,也親手瞭解了她的命。

黑色幽默的筆調,帶有對世事無常的嘲諷。

這個新劇本應該不是林慶業寫的。

歐執名好奇的問:“這是哪個編劇?”

這麼報復社會。

“寫《恰似一夜春風》的馮雨。”

林慶業慈祥笑道:“他想轉型。”

馮雨是專門出品獻禮電影的優秀編劇,臺詞功底了得,還帶了一個團隊的徒弟。

每次特殊慶典,必定會邀請他執筆創作。

歐執名真沒想到,馮雨寫起小情小愛的悲劇,也能這麼順暢的遞刀片。

可惜,愛情電影不是歐執名擅長的領域。

他甚至沒有演過。

他翻了翻厚重的劇本,問道:“老師,你為什麼突然想拍這個了?”

“就是突然被感動了吧。”林慶業嘆息道,“故事寫得很傷感,彷彿一眼就能看到杏花雨落,沉香冷衣,悽美淡然。”

悲劇有著浪漫主義的核心。

撇開感情,《沉香聲》描繪戰亂時候,普通人與敵軍將領的相遇相知相別,寫出了悲涼時局裡安身立命的苦痛。

林慶業不在乎錢。

哪怕這部電影冷門文藝,只要他想,就會拍。

他給歐執名看,是為了問:“你說,男主角請若滄來演怎麼樣?”

歐執名眨眨眼,彷彿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若滄?若滄演愛情戲?”

如果問號有實體,現在都該成精了。

若滄對於感情戲的僵硬,他本人親親眼見過,甚至不惜大刀闊斧改劇本,才勉強保住了《星星之下》男主角的演技水準。

歐執名露出一個艱難頹然的笑,無奈的說:“老師,若滄不適合演愛情戲。”

林慶業看他,意有所指的問:“是不適合,還是你捨不得?”

歐執名啞然。

他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誤會。

但是他對天發誓,若滄絕對不適合演任何感情線,因為這傢伙碰到女演員就像碰到清規戒律,連安慰人都不會的!

歐執名對若滄很有信心。

他舉出了一二三四個例子,完美的給林慶業解釋:

若滄演殺人如麻敵軍將領沒問題,演情竇初開的男主角一定會讓人失望透頂。

他說得越努力,林慶業聽得越沉默。

忽然,他說:“我還從來沒聽過你這麼努力的說服我,不要選哪個演員。”

歐執名有了不好的預感。

林慶業說:“凡事都要有第一次,我想見見若滄,試試他的演技再說。”

老師執著,歐執名只能嘆息。

正當他考慮什麼時候帶若滄來見見老師,若滄的查崗電話就來了。

歐執名想,這可能就是逃脫不了的命運。

老天爺都要若滄過來,親自給林慶業演一演,什麼叫做:天生不是愛情男主的料。

於是,歐執名告訴若滄林慶業家的地址。

熱情歡迎他帶著經紀人上門。

掛掉電話的歐執名,真誠坦蕩的告訴林慶業,“老師,待會若滄過來,你親自試試吧,我真的沒騙你。”

林慶業是看過《鬼屋大挑戰!》的時髦導演,根本不信歐執名的話。

若滄和歐執名明明相處融洽,有著他希望《沉香聲》擁有的曖昧距離。

可他的學生偏偏不承認,還要強行幫若滄推掉男主角。

林慶業搖了搖頭,嘆息道:“你們年輕人啊……”

歐執名趕緊走出去穿鞋,說:“我去接若滄,您見了他,就知道我說的意思了。”

對若滄的演技,歐執名有信心。

身經百戰都沒有對任何女演員表現出動心,恐怕小道士要把修身養性貫徹到底。

不過,《沉香聲》的故事,的確過於悲傷。

冷風迎面一吹,歐執名都沒辦法從臺詞的傷痛裡走出來,連帶著周圍窸窣的樹葉,都響出了沉香葉般的聲音。

他也算是讀過上千部劇本的人了。

還沒見過如此有靈性的臺詞。

簡單字句自帶腔調,歐執名即使全力拒絕若滄出演男主角,仍是不由自主的迴盪出若滄澄澈的嗓音。

——千戶沉香染客衣,別後想君難可見。

一句詩剛在歐執名腦海吟誦完,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響動。

那種如同重物高空砸落,伴隨著骨裂四碎痛苦的音調,清晰得近在身邊。

他正走在小區裡的人行道上,即將要轉過拐口。

卻本能的停住了腳步。

風中夾雜著濃郁熟悉的血腥氣。

他什麼都沒有看見,又像什麼都看見了。

青天白日,前面短短的路途變得遙遠。

歐執名站在原地,皺著眉凝視著前方,直到水泥地面蜿蜒細碎的淌出血水,證實了他全部猜測。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離得很近。

吵雜的爭吵、痛哭,將歐執名和前面幾步距離的拐角,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他喉嚨灌入碎木般刺痛。

連帶著太陽穴都隱隱脹痛起來,腦海裡浮現出紛亂畫面,沒有任何一個場景令他感到舒適。

電話響了起來,歐執名低沉陰冷的情緒,變得煩躁不堪。

而那股子煩躁,在看清電話是誰打來的時候,瞬間降了下去。

“歐執名,我們到門外了,林老師在哪棟樓啊?”

若滄的聲音如同清泉,攪散了他全部痛苦。

“你別動……”歐執名壓抑著情緒,終於往前邁步,“我到門外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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