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宣皺了皺眉:“不, 我們沒有用暴力威脅的意思。”

一起?先不提他們剛幫這女人解了圍,要是他們真想暴力逼供或搶劫,一個人就夠了, 這女人還不夠他一隻手打的。

虞舟沉默了片刻, 拍了拍繆宣的肩膀:“小宣, 交給我吧, 她不是這個意思。”

繆宣一愣,當即就把c位讓給談判專家。

虞舟上前一步, 沉聲道:“我們需要詢問你一些資訊, 而作為報酬,我們也可以給你有關這個鬼蜮的準確情報……或者道具。”

女人一愣,隨後她才反應過來,她一回想三人剛才的對話, 忍不住笑出了聲:“什麼啊……你們找我是為了這個?”

“沒錯, 我們……”虞舟頓了頓,還是不大習慣直呼名字,便問道, “請問你貴姓?”

嫚妮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她奇異地看著虞舟與繆宣,良久後才笑起來,風情萬種地撩了撩頭髮:“免貴姓李,先說好, 報酬的話我要情報,而且我知道的東西非常少, 不過我會知無不言,但你們不可以反悔哦。”

虞舟:“沒問題,接下來的五天內, 我們會將得到的資訊整合,一旦推斷出死亡條件就會告訴你,這個價碼如何?”

“聽起來真是不錯,好啊。”嫚妮輕佻道,“不過你們不用問我,我還能拒絕不成?”

虞舟點點頭:“那麼李女士,第一個問題,你懷孕了嗎?”

嫚妮一愣:“什、什麼?”

“懷孕女性一般會在三到四個月顯懷,而在此之前在外形上是看不出來的。”

虞舟輕聲解釋道:“這個鬼蜮一直在給你雙份補給,巴士司機的話中也洩露了諸如‘孩子們’等相關資訊,再加上道具的輔助鑑定,根據我們的推斷……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你‘懷孕’了,上車的並不僅有十九人,而是整二十人。”

嫚妮下意識地捂住小腹,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隨後她像是回想起了什麼,臉色變得煞白:“這……這不可能!”

虞舟嘆了口氣:“你能夠確定嗎?”

不,嫚妮完全不能夠確定,她回憶著進入鬼蜮前的生活,這半年來她沒用過保險套,只吃藥的話……不對,她換的那種藥……

女人變換的神情回答了虞舟的問題。

“很抱歉這些問題都是侵犯隱私的,但特殊時期,我不得不這麼問。”虞舟沉默片刻,溫聲道,“假如你真的懷孕了,那麼……能夠回憶起這孩子的父親嗎?”

嫚妮下意識地抗拒:“這個問題很重要嗎?我一定要回答嗎?”

虞舟道:“是的,這個身份很重要,我們在這個鬼蜮中的存亡與‘嬰兒’息息相關,而‘嬰兒’的父親很有可能就在我們當中,你有本就認識的人嗎?”

“不!沒有!”嫚妮這一回的反應迅速而強烈,“你們我都不認識,我就是一個人上的火車,我——”

“那麼那位‘李國立’呢?”虞舟問道,“那個把自己的臉毀掉的男人,一直坐在第一排的那個人。”

嫚妮想要說出口的否認戛然而止。

虞舟從口袋裡掏出便籤本,上面是他給李國立繪的全身素描,他沒有畫臉,也沒有畫衣著細節,只是描了一個體態。

但這些就夠了,以虞舟的繪畫功底,他已經活靈活現地捕捉住了李國立的肢體特點。

嫚妮死死盯著便籤紙,她的腦中劃過一個個模糊不清的人影,這個人她見過嗎?這個男人看起來太普通了,她見過許許多多類似的,但在這幾個月……

虞舟輕聲描述,幫助女人回憶:“重體力勞動者,經濟拮据,藏頭露尾,行蹤不定……”

“我想起來了!”嫚妮恍然醒悟,“我想起來了,今年夏天……是七月,不六月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通緝犯。”

—————

服務站大廳。

楚恆等到了回來的兩人:“怎麼樣,問出來了嗎?”

“最有可能的身份是通緝犯。”虞舟在楚恆身邊站定,遞給他一張便籤,“姓武,名字不清楚,是兩個字,大致外貌是這樣的。”

楚恆接過便籤,記住面貌後立即銷燬:“犯了什麼事?”

虞舟低聲道:“故意傷害,五起謀殺,襲擊警察,行為影響惡劣,雖然還沒有被法院審判,但大機率是死刑。”

楚恆嘖道:“殺過人?這就麻煩了。”

是的,殺過人和沒殺過人的隱患完全是兩種人,一旦手上沾了血,突破了那層薄脆的道德底線,那麼就再也不會有什麼敬畏之心了。

楚恆一想到這個“李國立”竟然還有時間尋歡作樂,頓時就更覺得事情棘手:“逃多久了?”

繆宣:“根據李女士回憶,她說警方的通緝令顯示是有兩年了,本來是跑到了海外,不知為什麼今年上半年又從南越偷渡回來的。”

楚恆忍不住嗤笑:“回來幹什麼?國內的鬼蜮更香甜?”

“雖然聽起來可笑,但我覺得這倒可能也是一個理由。”虞舟一本正經道,“他對兌換道具並不陌生,對自己也下得去狠手,我懷疑他很可能走過不止一個鬼蜮——像我們一樣。”

對本地人來說,他們在當地的鬼蜮中將更有優勢的。因為鬼蜮的來源一定會和誕生地有關,鬼蜮中的元素將全部來自當地,也許是歷史人文,也許是習俗事件,甚至連鬼蜮內的地形、使用語言和鬼怪模式都受到地域影響。

比如“海妖懸崖”一定在歐洲,“墨西哥農場”大機率在美洲。

繆宣糾正道:“不,最多一個a級鬼蜮的經歷量,再多沒有了。”

那個“李國立”頭上的血條有限,沒有藍條,這不是久經鬼蜮老手的資料——繆宣自己不具備參考價值,但像是楚恆和虞舟這樣久經考驗的人,他們的血條遠超普通人,而且兩個人都有藍條,這一眼就能看出差異來。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虞舟點點頭:“他的人還在便利店裡,但是我們不清楚他即將擁有的道具。”

楚恆不屑:“他就算拿到道具還能怎樣?小心他的暗算就行了,等到‘父親’的謎底揭露就立刻把他處理掉。”

在這一點上三人達成了共識。

楚恆:“那麼對其他人的控制也開始吧……接下來鬼蜮會越來越危險,不要讓他們觸動了什麼要命的機制。”

虞舟:“不用你說,我明白的。”

—————

鬼蜮裡不分日夜,在離開巴士的第十個小時後,趙老師進入了休息室——休息室裡的已經有不少人了,比起環境糟糕還被怪物監視的餐廳,休息室的環境已經堪稱天堂了。

雖然牆壁上仍然掛著人魚的畫像,但這又如何,人們已經知道受害的條件是夫妻,只要沒有結婚戀愛不就能進來了?

規避鬼蜮的規則,從中找到一條生路,牟取生機和利益,這是所有人都本能會做的事情,但是……很可惜,意外和危險往往就是這麼發生的。

趙老師在進入休息室後,立即淚如雨下,她雙手捂著臉嚎啕大哭,把白玉蘭嚇了一大跳:“趙老師,趙老師,別哭了,怎麼了?”

趙老師鬆開手,直直地看著白玉蘭,悲傷地道:“我的愛人死了。”

白玉蘭一臉同情:“唉,我知道,你千萬要節哀啊,保重身體,你——”

“啊!!”趙老師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哈哈哈他終於死了!”

白玉蘭錯愕:“這、這是怎麼了?”

虞舟聞聲趕到門口:“你們怎麼進來的!不是說過了不要進入休息室嗎?!”

白玉蘭:“可是趙老師精神狀態很不好,而且沒有夫妻關係的話——”

虞舟深吸一口氣:“誰知道在鬼蜮裡喪偶怎麼算?!你們立刻出來!”

休息室中的人早就見狀不對各自逃命,白玉蘭拉著趙老師的手就想往門外跑,然而她一觸碰到趙老師的手臂時就發出了尖叫,那那裡還是人類的手臂啊?在薄薄的肌膚外,不知何時已經分泌出了一層滑膩的粘液。

白玉蘭連滾帶爬地跑出休息室,而在她身後,趙老師的身上發生了人們並不陌生的變異。

藍色的鱗片覆蓋上人類的軀體,被侵蝕的宿主失了魂一般地笑,她向著上空舉起雙手,開始唱起曲調優美的歌。

在趙老師身後,人魚的畫像中出現了一灘混著油脂的血水,它暗示著趙老師那個已經變成鬼怪的丈夫。

兩次死亡終於揭示了休息室完整的規則:伴侶進入將被詛咒,而失去配偶的人則會被變成“海妖”,隨後死去。

虞舟關上大門,阻隔了這語言陌生的歌聲,以及緊接著湧出的海水。

進入鬼蜮還不足兩天,死亡者就已經高達五名,四分之一。

接下來的十個小時裡,休息站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躲在自認為安全的角落,孫媛媛的屍骸仍然橫在女廁門口,再加上廁所中的惡臭,除繆宣等人外的男性也少有人會去廁所,大家不過是找幾個角落,藉著礦泉水瓶和紙巾狼狽地解決。

生理上的不適帶來了精神上的壓力,人們的精神狀態肉眼可見的變得糟糕,繆宣四人停留在大廳中,李國立仍然躲在便利店裡,而其他人則主要聚集在餐飲區。

在這樣壓抑的大環境下,人們終於等到了他們的第二十三個小時。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

鬼蜮的巴士如期啟動,在生長滿了仙人掌的停車場上緩緩開啟了車門。

隨著大門的開啟,面如菜色的人們魚貫而入,司機用它那一成不變的聲音道:“各位乘客,我們的旅程即將開始,請趕緊上車……”

繆宣仍然是在第七排落座,這一次虞舟與他坐在同一側,楚恆則繼續和馮錢嶸坐在另一側。

人們的座次與上一次相比沒有太大的變化,白玉蘭不出意料地被孤立了,而那個收到嘔吐物的許昌則刻意坐到了最後一排最後一個位置,他想成為最後一個被發放食物的人——他至今仍然以為嫚妮能得到雙份食物是因為順序的緣故。

當所有人都落座後,巴士緩緩啟動,這一次在服務站外站著的屍骸有兩具,渾身裹滿藍色鱗片的趙老師,以及……一具幾乎只剩下骨架子的骸骨,頭骨上空噹噹的眼眶對準了即將離開的巴士,面部的碎肉裡爬出蛆蟲來。

隱約的哭聲在巴士上響起,但很快就止歇了。

這一次的離開也很順利,一切似乎都和上一次一樣,繆宣透過窗戶向後望去,卻在即將燃燒殆盡的服務站前看到了一條隱約的軌跡,它並不怎麼顯眼,看上去就像是鐵軌軌道,沉黑色的鐵軌下墊著紅色的枕木。

繆宣一愣,立即對虞舟和楚恆道:“你們看到鐵軌了嗎?”

虞舟:“那是鐵軌嗎?我只看到了一條黑色的路。”

楚恆:“是鐵軌,它延伸到車下面了……它不見了,不,應該是巴士開在鐵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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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軌上的巴士……這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但卻奇異得契合眼下的情況,巴士上的司機就穿著乘務員制服,預言性質的道具裡出現了鐵軌的影子,而且這裡是“平安隧道”。

“服務站被火焰燒失,但是鐵軌還在……”楚恆喃喃自語,“難道說鐵軌能抵抗黑暗嗎?”

情報太少,他們無法判斷。

巴士徹底駛入了一片黑暗中,無意義的歌曲再一次響起,一切都像是前兩次經歷的重複,司機懶懶散散地給乘客們彷彿食物和垃圾袋,而這一次——嫚妮仍然得到了兩份,而坐在最後一個的許昌,他得到的還是一袋嘔吐物。

許昌幾乎要崩潰了,他的聲音尖銳極了:“為什麼還是只給我這個!我上一次沒有吐!”

司機看著他,咧開嘴笑起來:“那不算——”這個司機這麼說道,“你扔掉了,那不算,你必須吃掉——”

只有把嘔吐物吃完,許昌才能夠得到正常的食物和水。

這樣的規則光是聽著就叫人覺得噁心,不愧是能在廁所裡玩出花樣的鬼蜮,所以說伙食好又怎樣,一切都是有代價……

繆宣一時間只覺得心情十分復雜。

“壓縮餅乾的生產日期又變了。”虞舟輕聲道,“你的猜測是對的……生產日期2011年,一天就等於一年。”

這一次的補給塑料袋裡仍然裝著和上一次相似的食物,罐頭換成了雪梨口味,壓縮餅乾上的生產日期則變成了2011年7月。

繆宣收起食物:“等到了鬼蜮的第七天,壓縮餅乾的生產日期就會和今年重合,但這個一天一年的變化應該也是一種提示。”

虞舟沉吟:“……有可能是對鬼王的暗示麼?”

繆宣一愣:“這麼快就出現了嗎?這是第二天就出現的日期變化。”

“這個鬼蜮不能用常理來度量,它太獨特了……”虞舟回想起火柴的菸灰,“還有男嬰和孕婦……小宣,我們大概得開始思考鬼王混在人群當中的可能性了。”

鬼王有可能出現在鬼蜮的任何一個角落,當然也有可能混在人群當中,但這無疑是最糟糕的一種局面。

繆宣側頭望向倒數第二排的嫚妮,她縮在椅子中,弓著身子,衣服和食物堆疊在身前,看不到她的腹部。

車輛平靜地駕駛在一片黑暗中,這一次,新聞聯播同樣如期而至。

在顛簸開始前,車窗的窗戶竟然在同時一起消失,而窗框也隨之產生了裂紋,車壁上的一個個豁口聯通了巴士外的黑暗,這一次的危險更大了!

巴士也沒有給人們多餘的尖叫和準備時間,幾乎是就在下一刻,車輛開始了瘋狂的晃動。

最前方的小電視播放起了每日必備的節目:【滋啦啦……愛的觀眾……家好!今天是七月七日,農曆……歡迎收看今天的新聞聯……目!】

七月七日!新聞裡的時間同樣是在變化的!

【本次新聞的主要內容有:‘南錫4s汽車店’遭遇歹徒搶劫,丟失……呼籲……】

【來自華興社的消……‘燈具保險’有限公司再次重申保險條例,經調查,部分燈具損壞……不予以賠償。】

【……日,‘七彩廣告公司’參與創意比賽,再得佳績……聲稱廣告的精髓是吸引顧客。】

一片非人的顛簸裡,繆宣死死盯著已經晃成了萬花筒的小螢幕,螢幕裡的兩個模糊身影正在激情地宣讀新訊息。

不出所料,還是三個鬼蜮,又多出了三個鬼蜮。

【以下是詳細報道。】

【‘南錫4s汽車店’推出全新防盜措施,所有輪胎都被排上序號,得到序號的……竊賊不能夠……負責人衛女士再次譴責……我們將與小偷抗爭到底……】

“啊——!!!我的東西——”

不只是誰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繆宣透過窗戶看到了一代補給飛出窗外,很快裡面的食物就和塑料袋一起焚燒殆盡,繆宣立刻把自己的注意力收回來,只專注於新聞聽力。

【眾所周知,燈具的保險……因高音而被損壞,據材料分析可得……對此作出警告,提示廣大顧客……損壞燈具,賠償自負。】

【……創意比賽的官方解讀是……‘七彩廣告公司’推出全新平面廣告……幻彩系列,喚醒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欲……購買推銷……】

【以上就是今天的內容。】

繆宣快速地回憶了一下他所聽到的內容,隨後轉向身邊的人:“虞哥?”

虞舟嘆氣:“我聽到了還不到一半。”

繆宣又看向楚恆:“怎麼樣?”

楚恆皺著眉:“六七成——再多沒有了。”

馮錢嶸緊緊抓著身前的椅背,巴士的顛簸讓他整個人像是一顆滾在爆米花機裡的玉米,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顛出巴士,他唯二能依賴的唯有安全帶和身邊楚恆偶爾的援手。

馮錢嶸還沒能適應這種環境呢,新聞播報就已經結束了。

太快了,每一次的新聞播報實在是太快了,他根本沒能反應過來,竟然就這樣結束了!他聽到了什麼?4s汽車店?燈具公司?廣告商?

折騰夠了的巴士終於緩緩停下了晃動,當恢復車身恢復平穩時,黃凱的哭喪的聲音從前排傳來:“我的伙食掉出去了!唉!司機我能再要一份嗎?”

很明顯,巴士司機不會為了這個失誤而補給乘客新的伙食,它甚至都沒有理睬黃凱的請求。

不過也用不著它說什麼了,因為巴士的前方又出現了新的休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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