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宣愣了愣:“沃瓦?”

“是的……”紅暈爬上青年的臉頰, 雖然體型瘦削,但他的身高好歹還符合他的年紀,烏薩斯的少年在發.育期就和蔥苗一樣, 澆點水都能長。

沃瓦確實是弗拉基米爾這個名字的暱稱之一, 不過普通人應該不樂意被親人之外的人稱呼暱稱?

畢竟烏薩斯這個民族還是很親疏分明的, 走在大街上幾乎見不到會對著陌生人笑的人, 烏薩斯人認為笑容應該留給親友,而不是隨意地批發給陌生人。

繆宣覺得這一點也說不好, 畢竟這一次的目標三在小地圖上可是綠的不能再綠了, 雖然存在反覆橫跳,但最起碼現在是綠的……要是他的精神力探測沒有錯的話,那麼弗拉基米爾對他的好感度大約也夠了。

他能夠隱約感覺到,弗拉基米爾的親近並不是米哈伊爾那種摻了愛慕的, 而是更類似父子兄弟的那種親暱感。

繆宣莫名其妙地就聯想到了宣安天天看的烏薩斯歷史連續劇, 裡頭的劇情是廣大人民最喜聞樂見的,那些君王們的幼年時期都缺少了關懷,父母忽視僕從怠慢, 雖然電視劇不可信, 但聯想一下如今頂階貴族血脈凋零的現狀……難道說孤獨卻愛就是貴族們的必備童年?

繆宣很爽快地道:“好啊,那我以後就叫你沃瓦吧,沒問題。”

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既然是僱主的要求,那麼他們這些搞服務業的星際獵人還能怎麼辦呢。

青年的雙眼亮起來:“謝謝!”

“那麼沃瓦, 和我來看資料吧,爹應該已經弄好了。”繆宣想了想, 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別擔心,不論叛亂軍和皇室軍隊如何衝突, 我們把你送回家還是很容易的。”

“我們家任務成功的率可是百分之百。”

繆宣還不忘補廣告,可以說是非常敬業的小獵人了。

—————

烏薩斯星系,莫斯科星,克里姆林宮,聖母大教堂。

衣著華麗的女官大步行走在聖潔的純白地面上,她走的速度很快,但是卻幾乎不發出腳步聲,只有裙襬曳地的沙沙聲響。

烏薩斯貴族女性的衣著在近些年來受到了遠方星系的很大影響,珠寶越綴越多,裙襬越做越大,尤其是改良裙撐的流行,讓這些女士們都變得像是一顆顆行走的聖誕樹。

所幸這些裙撐能夠懸浮在半空,代替嬌弱的貴女們承擔了一部分長裙的重量。

對於女官們來說,這樣的裙襬當然大大加劇了她們的工作難度,但要是讓她們換成平民簡潔的衣著或者烏薩斯傳統的樸素長袍——啊,這可真是太不體面了,光是想想就要讓她們緊緊皺起精緻的眉毛,然後優雅地表達出自己的厭惡。

克里姆林宮是烏薩斯民族在母星上就有的民族標誌建築物,其地位等同於龍國的紫禁城,布列塔尼亞的白金漢,即便人類已經遷徙到了外星系,烏薩斯民族仍然在他們的首都星上建立了克里姆林宮。

而這仿造與新建的建築物自然勝過了他的原型,他在莫斯科星上佔據了極其廣闊的土地,彷彿烏薩斯這個廣大星系的縮影。

在穿過長長的聖光地面後,女官終於走到了祈禱室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門外佩戴著獅鷲外骨骼的皇室衛兵提了提裙襬。

衛兵們以頷首回禮,隨後他們一同開啟了大門。

在這一刻,彷彿是天堂的大門在女官面前敞開,大門後的大廳被一覽無餘地暴露在她的面前,那是高聳的聖母育子像,以純金和水晶共同打造的復古光環襯托在這神像背後,巧妙安排的光源在這巨大的光環後帶來了天堂般的光暈。

聖像之下是純白鑲藍的長長走道,走道兩邊是寬廣的花圃,無數由水晶寶石雕刻的人造鮮花錯落有致地排列在花圃中,層層花瓣薄如蟬翼。

在這瑰麗走道的最盡頭,一位女人跪在神像前的高臺上,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寬闊的鈷藍裙襬在她身周層層疊疊地蔓開,白鑽和水晶點綴在這裙襬之上,像是海浪上的泡沫。

女人的頭頂帶著一枚精緻的小皇冠,這是她無數冠冕中最輕便的那一頂,但不論如何精緻輕薄,它都完美地承載了這龐大星系烏薩斯的所有權柄。

女官躬身上前,大門隨著她的前進在她身後閉合,就在臺階下跪下:“……陛下,請您恕罪。”

饒恕她打擾了女皇祈禱的罪過。

衣料的窸窣聲響起,女皇緩緩從地面上站起身,她轉過來,聖母的光暈從上向下將她染成了淡金色,鈷藍的長裙在光暈裡閃爍著深深淺淺的絢爛色彩,如夢似幻。

女官立刻低下頭來。

女皇的容貌很美,但她的氣勢更勝一籌,即便她如今已經是位四十餘歲的婦人,但那些青春少女們根本與她沒有可比性,若說莫斯科星上最美的貴族少女是圓潤可愛的小珍珠,那麼這位女沙皇便是冠冕上最珍重華彩的大翡翠。

“安娜,我不怪罪你,你是最曉得輕重緩急的。”女皇的聲音溫柔又莊嚴,“好姑娘,快站起身來,告訴我……是什麼事情讓你這樣急切?”

女官垂著頭站起身,雙手托起被製作成鑽石手鐲外形的光腦:“陛下,是薩爾蒂科夫公爵的急訊,他請求您給他一個回覆,他隨時恭候。”

女皇輕輕道:“開啟。”

“是。”

女官劃開光腦,光屏立刻彈出,短暫的幾秒後,一個男人的面龐出現在光屏中。

薩爾蒂科夫公爵,沙皇之下的顯貴第一人,聖彼得堡星的總督,北方五大行星的領主,薩爾蒂科夫家族是烏薩斯的五大選帝侯家族之一,但現任的家主卻是唯一活著的選帝侯。

而聖彼得堡是拱衛莫斯科星的衛星,其地位就彷彿皇室衛隊之於沙皇。

這個男人約有五十餘歲,但他看上去不過只是個四十出頭的俊美男子,黑髮藍眸,氣質溫和醇厚又優雅紳士,令人看到就會徒增好感。

公爵朝女皇敬禮:“陛下,萬分感謝您的致函。”

女皇笑起來,親暱地道:“葉夫根尼,你來找我是要通報反叛軍的事情吧?我的宇宙軍隊現在應該已經抵達了伏爾加航線,你不需要干涉,全權配合波將金將軍,做好後勤的工作,這就是你的職責。”

公爵的笑容微微頓了頓:“我明白,陛下,我一定會全力配合您的軍隊,但我來請求您是為了……小親王殿下。”

親王,沙皇之下第一人,未來的皇位繼承人,這個身份在龍國就是皇太子。

女皇輕輕地“哦”了一聲,她仍然保持著微笑,只是看上去有些哀傷:“原來你還是沒有找到我可憐的小沃瓦麼?這真是太令人絕望了,我一想到他下落不明就痛苦難當,你有什麼線索了嗎?”

公爵沉默了片刻:“陛下,反叛軍已經隔絕了勒拿航道,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喀山星,戰場也會在喀山星域周圍,但……親王就是在那一片星域失蹤的,反叛軍已經聯合了星際海盜騷擾那片宙域,現在的混亂是最後一個機會了,請您拖延開戰時間,等我們找到親王的下落再……”

“等一等,我親愛的公爵。”女皇打斷了他,“請您告訴我,自私難道是一位皇帝必須擁有的品格嗎?戰局每拖延一刻就會有更多的人遇難,無法取得勝利就是讓犧牲的英烈們蒙塵,我怎麼能為了我的孩子而不顧我的國家?”

……不出意料的回答。

公爵闔了闔眼:“您說的對,是我狹隘了,但親王陛下的安危也是涉及國本的事情——我願親自前往喀山領去尋找親王殿下,請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請求暫時把聖彼得堡衛星的安全託付給奧爾洛夫將軍,請您准許。”

這是交換條件,以拱衛衛星的軍權交換開戰時間的短暫拖延。

女皇低聲嘆了口氣,斂目道:“十五日。”

公爵垂下頭:“……是,多謝您的仁慈。”

“不必如此,仁慈是高尚的美德,我願一直擁有。”女皇溫柔道,“去吧公爵,祝您一路順風,心想事成。”

這一場短暫的通訊結束了。

女官收起光腦,恭敬地等待女皇的命令。

女皇提了提裙襬,漫不經心道:“聯絡波將金將軍,我要他立刻——不,現在我的軍隊正是疲憊的時候,給他留言,推進的速度減緩兩週。”

“對了,今日下午我還要舉辦一場對全國人民的演說,好安娜,快去準備吧。”

—————

資料的讀取結束了。

雖然是同一份叛軍情報,但弗拉基米爾看到的角度和宣安卻是不一樣的,宣安看的是勢力分佈和航道控制權,弗拉基米爾看得則是傷亡率與叛軍暴行。

後者的描述令人不寒而慄,弗拉基米爾連情緒都無法掩飾了,他直接暴露出了震驚以及憤怒。

繆宣瞅了他幾眼,在心裡更加確定了這個青年的身份。

“接下來我們要先離開塞瓦斯托波爾星,接下來就要正式進入烏薩斯境內。”宣安指著身後的星圖,“我們要一路向上北方前進,喀山星環帶和伏爾加航道是我們的必經之路,但是叛軍的勢力已經抵達了喀山的中南方向,而皇室的軍隊則正從上北方而來,我們必須要規劃路線——假如目的地還是莫斯科星的話。”

這個世界同繆宣的上一個勒託世界不同,這個世界中星際旅行確定空間方位不流行使用座標系,而是用比較粗放的“東南西北”加“上下中”這樣的組合大方位來描述,參照物就是遙遠的母星,在宙域中的航艦以自己和母星的連線作為“中正線”,由此再分出上中下和東南西北。

“去莫斯科!”弗拉基米爾非常篤定地道,“莫斯科星……或者聖彼得堡星,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直接去聖彼得堡。”

宣安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嗯?不去帝都轉而去拱衛星?可以啊,僱主就是上帝,莫斯科或者聖彼得堡都沒問題。”

弗拉基米爾雙手交握:“我相信您,請吧,我認為事不宜遲。”

在情緒的極度不穩定下,青年不自覺地就流露出了理所當然的頤指氣使,但這一點宣安接受良好,“那麼接下來的路程可不安生了——我們最少需要一個月,假如算上戰爭的變數,也許要兩個月。”

弗拉基米爾深吸一口氣:“沒有問題,只要能抵達目的地,多久都不算遲。”

宣安滿意地杵了杵柺杖:“那麼我就先去艦橋了,接下來的旅程您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足夠了,一切交給我們。”

離開資料室前,宣安給了繆宣一個手勢,繆宣表示受到。

資料室中只剩下兩個人,很快,他們的航艦也從塞瓦斯托波爾星,聲音的洪流中多了氣流的震動與器械的運轉,鯤鯤們快活地四處亂蹦,它們似乎把老父親當成了打卡器,一隻只地往繆宣的身上撞。

繆宣關閉了星際獵人的資料讀取器,轉而看向坐在座椅上的青年:“弗拉基——沃瓦,接下來你有什麼想要看的嗎?”

青年的情緒已經從憤怒和震驚轉變為失落,他勉強笑了笑:“請帶我四處走走吧,我還沒怎麼見過星艦的發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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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航路穩定一些我帶你去看。”繆宣一口應承下來,“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你在塞瓦斯托波爾星買的東西也已經被送到客房了。”

“是麼……謝謝。”

弗拉基米爾跟著繆宣走入過道上,他看上去還是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非常沉默的樣子。

大概是韓信的活躍性格,這個世界的建模也受到了影響,繆宣總覺得自己活潑和好鬥的本能被喚醒了,他有些嫌棄走廊上的安靜,於是一邊用精神力觸手戳著一隻小鯤玩耍,一邊自言自語道:“我們航艦上最大的宇宙鯨是在我十三歲那年撿到的,一開始想要收集它們非常不容易,但是數量多了後就變得很輕鬆了。”

“以前我非常好奇宇宙鯨是怎麼出生的,後來我發現它們的出生方法很多,有的是大只的鯨分裂出來的,有的是能量礦上誕生的……”

“我小時候記錄過它們的體型變化,都刻在航艦的內壁上來著……”

……

弗拉基米爾沉默地聽著青年的絮絮叨叨,他抬起頭看了看這個人寬闊挺拔的背影,他高高束起的銀色長髮沒有任何瑕疵,它隨著他的走動而微微搖擺,發尾上彷彿有光暈在跳躍。

弗拉基米爾想,這樣自信又美麗的姿態,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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