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孩童、孕婦都被聚集在一起, 這就像是一塊掛在頭頂, 卻讓人夠不著的香噴噴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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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鬼等待了五天, 然後他聽到了這是最後一天的訊息——只要再過一夜, 這些小孩就又成了他的盤中餐。

只要再等待一夜。

但是鬼已經忍耐不住了,這一切在那個小公子走出寺院的一刻達到了頂峰。

那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那可是,貴族家的公子啊。

鬼潛伏在草叢中,它看著那個白白嫩嫩的男孩大步走入及腰高的草叢, 他的皮肉看起來是這麼細嫩,和平民的兒子完全不同,他似乎是因為嫌棄而伸手揮舞開小蟲, 於是他的掌心在秋天格外柔韌的草上一劃——

天吶!草芽竟然能割破他的皮膚!

薄薄的血腥味傳來,這只鬼再也忍不住了,飢餓與貪婪讓它克服了對未知的恐懼,它從草叢中高高躍起, 風一樣撲向那個落單的貴族公子。

這只惡鬼之所以能掠走這麼多幼童啃噬, 正是因為他的速度足夠快。

然而這一次, 它的爪子落空了。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那個孩子在割破手後立刻就地打滾,像是能料到它一樣, 同時投擲出了腰間彆著的銳器,那是從燭臺上掰下來的籤子, 早已被磨得尖銳無比。

尖尖的籤刺入了食人鬼的皮膚,腥臭的血液迸濺,鬼怪嘶啞地大哄, 盯準了男孩的位置發出第二次撲擊!

也就在此時,那個男孩大聲喝道:“龍槍——!”

龍槍?龍槍是什麼?

刀鋒落下前,這是鬼怪思考的最後一個問題。

—————

繆宣現身、凝形、長.槍一指一落,頃刻間那個古怪髒臭的陰影就被他分為兩半。

羽光忠正早已被他單手抱起,撈在懷裡,只破了一點油皮。

怪異的聲音從那團陰影中傳出,聽起來像是垂死的生物在咕咕唧唧地叫,繆宣的龍槍槍尖正頂著它,讓它動彈不得。

羽光忠正驚魂乍定,但卻一點兒都不見後怕的影子,他探著脖子瞅著地面上的陰影,破感慨:“原來這就是鬼啊……好醜啊。”

說是陰影其實也並不盡然,當草叢因為被鬼的血腐蝕而爛掉的時候,這個東西的真面目就暴露在血色的夕陽中了:

它看起來體系就像是一個臃腫的孩童,青黑色的皮膚上是蜈蚣一樣畸形的腿和手,身軀最前端是一顆算得上頭的東西,層層疊疊的皮層中圓睜著無數古怪的眼睛,一張滿是利齒的大口開在最下方。

羽光忠正戰術性後仰,厭惡地道:“……就是這東西嗎。”

繆宣也同樣皺著眉低頭觀察著這個怪物,它身上縈繞著一種讓繆宣很厭惡的氣息,不僅僅是因為那臭味。

一分為二還不能殺死這東西,要想殺它得砍下頭顱再用火焰焚燒。

“為什麼到這裡來。”繆宣手腕一抖,槍尖就卡住了怪物的腦袋。

怪物嘰嘰咕咕地扭動。

“說人話!”繆宣索性一道精神力穿刺,“為什麼到這裡來!”

哉雪禪師說過這種鬼是有智力的,而且它也能發出類似人類的聲音欺騙獵物。

鬼發出了十分類似人類的一聲慘叫,隨後它竟然真的開口了:“吃的……這裡……吃的……”

繆宣繼續:“為什麼離開出羽國?為什麼要遷徙到這裡?”

出羽國內地形並不是一片平坦或者河流聯通,這種鬼應該是依附著人類生存的,沒道理它會翻山越嶺往外跑。

也許繆宣的問題有些難,這怪物在他的槍尖下扭動,半天說不出話,只知道慘叫著“痛啊”、“好餓”。

繆宣皺了皺眉,換了一個角度問:“你知道刀鬼嗎?”

“刀鬼”這個詞似乎提醒了怪物,它突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叫:“刀鬼!刀鬼!痛啊——要被殺掉了——要被吃掉了——”

這聲音太刺耳,羽光忠正下意識往龍槍身上貼了貼:“它什麼意思?那個‘刀鬼’是吃鬼的嗎?”

這場景驚悚極了,夕陽落在鬼怪的身上讓它像是染了血,繆宣又換了幾個角度詢問,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這鬼的腦子裡只有飢餓和恐懼。

天快要黑了,再問下去也沒有什麼必要,繆宣乾脆利略斬斷了妖鬼的腦袋:“忠正。”

羽光忠正掏出打火石:“好嘞!”

火焰落在妖鬼的身軀上,立刻就猛烈地燃燒起來,好像這鬼的身體是油做的,腥臭的味道瀰漫得到處都是,直到這一片荒草全部被點燃。

遠處有沸沸揚揚的人生傳來,是哉雪禪師和武士帶著人趕到了,繆宣用槍尖把鬼首點出扔到地上:“忠正,用匕首把它挑起來。”

羽光忠正一愣,立刻就明白了龍槍的意思:“不要!這是你斬的鬼,我才不要冒領你的功勞!”

“聽話。”繆宣摸了摸他的頭,“你需要這份威名,這是你第一次嶄露頭角的機會。”

羽光忠正偏過頭:“不要。”

繆宣把他放下,火焰在兩人身後燃燒,將這一片土地全都點亮。

“你也知道正確的做法是什麼。”繆宣挺無奈的,“形勢如此,斬鬼是很好的名聲,你日後的幕府還需要組建,別任性。”

羽光忠正當然知道這麼做能讓他得利,但是誰都可以,他莫名的就是不想佔了龍槍的功績。

他可是不擇手段的性格,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遠處的人聲近了,已經沒有羽光忠正選擇的機會,他的武士一馬當先揮舞著刀就來了,在看到被火光點亮的鬼首時激動地大喊:“主公!您斬殺了鬼!”

緊接著而來的是和尚,光頭在看到鬼首時露出了厭惡的神情——這是羽光忠正第一次在這和尚臉上看到這麼明顯的負面情緒。

隨後禪師長頌一聲“阿彌陀佛”,對著龍槍鞠了一躬後,就地打坐,竟是直接開始超度亡魂了。

再往後則是趕來的村民們,他們看到了被火光點亮的鬼首,人群先是恐懼,隨後是狂喜!

村民們歡呼著跪拜,感激地流下淚水,語無倫次地表達著崇敬,一切都混亂起來,火光照亮了他們的面龐,這讓羽光忠正一陣恍惚。

短暫的晃神過後,羽光忠正猛得清醒過來,他立刻轉身去尋找龍槍,但是那位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黑甲將軍卻不在——他應當是回到廟裡去了,這付喪神心又軟還負責,他不點清孩童孕婦的數量是不會放心的。

羽光忠正內心驀然就湧起了一陣失落,根本就沒有作為誘餌成功斬鬼的興奮和喜悅。

什麼啊,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功勞啊,這算是怎麼回事啊?!

他低頭看著自己被草葉割出血痕的稚嫩手掌——脆弱的身體讓他僅能握住一柄匕首。

……真正能夠斬鬼,真正能領兵走上戰場,靠我自己大勝歸來,斬首敵軍……

羽光忠正狠狠捏緊了拳頭。

—————

遠江國。

秋日的豐收帶來了喜悅的浪潮,人們在耕地上辛勤地勞作收割,相互傳達著好消息。

“豐收稅又減低了!”

“十抽一降為二十抽一!”

……

這喜悅是如此真實,像是火焰一樣點燃了所有人,農夫們在田野中大聲感激著滿天神靈和他們的大名,勞作的女人們抱著幼兒走街串巷,同樣感天謝地。

“為了慶祝織信公與蝶姬大婚!”

“天神保佑織信公!天神保佑蝶姬!”

……

夕陽將田壟染成金色,美得像是純粹的金子,人們行走在秋收的土地上,大聲讚頌歡呼。

一輛馬車在田壟上行駛過去,沒有武士伴隨,只有一位馬伕駕馭著一匹高大的黑馬。

農夫們看到馬車趕忙退開相讓,他們固然不認得馬車上的家徽,但是有資格坐上馬車的都是大貴族,他們可不敢擋路。

這馬車的車廂格外大,由珍貴名木鑄造的車壁上則開了兩個別緻的視窗,輕紗與竹簾垂下,擋住了車廂內的景象。

坐在窗戶邊的是一個身著狩衣的男人,他透過紗簾望著被夕陽點亮的田壟,溫和地微笑。

這男人的面孔非常俊美,眼眸也深邃英挺,年紀輕輕卻威嚴甚重。

他笑著感慨:“蝶姬啊,我的百姓都在祝福你。”

男人身邊端坐著一位似乎是羞澀垂首的女人,她手中捧著檜扇,眉眼彎彎——這又是一個絕色美人,看上去可親又溫柔,即使是如今傳統刻板的妝容也讓她顯得光彩照人,恍若神女。

當男人的話音落下後,蝶姬抬首望向他,柔柔開口了:“妾身三生有幸,得以嫁給夫君。”

於是男人——遠江國大名織信宗岐溫柔地執起愛妻的手,在愛妻話音落下後才道:“你在說什麼呢,我能娶到你才是……的眷顧。”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這新婚的夫妻二人一路上就你儂我儂,他們是這樣甜蜜,夫唱婦隨間默契無限。

可不是默契無限麼?只有當妻子結束說話與動作時,夫君才會開始行動與開口說話;而當夫君說話動作時,妻子就像是木偶一樣呆滯。

夕陽點亮了這對夫妻的眉眼,他們對視時的神情也是這樣相似,全然都是滿意與喜悅。

然後做妻子的優雅地展開檜扇擋住了大半張臉,默默坐到了丈夫的陰影中,一動不動,而做丈夫的也放下了愛妻的手,轉而關上了窗戶。

“禪師,您說,我的遠江難道不是人間仙境麼?”織信宗岐微笑著詢問,“我的人民是這樣快樂,我的家臣是如此忠誠,所以為什麼……你們要教唆我的臣子,蠱惑我的子民呢?”

他轉身,看著車廂的對面:“所以您為什麼要說,我的遠江,是地獄呢?”

直到此時這寬敞奢華的馬車才露出了它真實的樣貌,一端是貴族們最喜愛的清雅擺設,香茶小點、鮮花綢緞;而另一端卻可怖極了,彷彿將地牢中的拷打景象直接搬到了馬車上。

那是一個支離破碎的人,他四肢扭曲、被硬生生釘在車廂壁上,血液染紅了正面車壁,與他一牆之隔的就是為降稅與豐收歡呼的人們。

歡樂幸福的海洋緊緊包裹著這輛馬車,沒有人知道這車中到底裝載了什麼,他們甚至連血腥味都無法嗅到。

難以想象這車廂裡竟然有這樣一幕,更令人恐懼的是大名夫妻二人面對這樣的場景時,也能面不改色、歡聲笑語。

那個被施以酷刑的人是一名僧人,痛苦讓他垂著頭無法動彈,但是當大名的問題落下後,他卻掙扎著抬起頭,用支離破碎的聲音道:“魔王……你死後將墜入無間地獄,你的……罪孽……罄竹難書!”

織信宗岐仍然在微笑,他似乎是憐憫地看著這個僧人:“禪師,很痛苦吧?你的皮囊在限制你的魂魄。”

“‘無間地獄’……真是恐怖的、哄騙孩童與弱者的神話。”年輕的大名搖了搖頭,“你們的佛法真是亂世的禍端。”

僧人吐出了兩口鮮血,嘶啞地道:“將自己和家族獻祭給妖鬼……遠江必然要成為人間地獄!出羽就是前車之鑑。”

“又是地獄嗎?難道不可以換一個稱呼?”織信宗岐無趣地搖搖頭,“蝶姬,你瞧,他連神話都說不好。”

織信宗岐話音落下,蝶姬便柔柔地笑出了聲,似乎是贊同,又彷彿在譏笑。

“至於出羽?出羽的大名根本就不夠格,他從未做到極致,當然他已經沒有機會了。”織信宗岐平靜地敘述,“他不能駕馭一切,那麼就只能被反噬。”

“沒有人能夠真正和妖鬼為伍!這是一條死路!”僧人迴光返照一樣仰起頭,“出羽大名罔顧人倫必將身死,而你——你必將死於神龍之口,天下必有海清河晏之日!”

然而僧人的信念並不能打動這大名分毫,織信宗岐仍舊是平靜地看著面前殘忍的壁畫,他甚至端起了茶盞:“啊,原來是如此,那麼禪師還有什麼想說的呢?我洗耳恭聽。”

禪師恨恨地看著他,那最後一口氣也已經在迴光返照中耗盡了,他瞪大了雙眼,死不瞑目。

車廂裡良久都是沉默,直到蝶姬溫婉的聲音響起:“夫君,這位大師成佛了。”

於是織信宗岐長嘆了道:“真可惜,怎麼就死了呢?那神龍聽起來可真威武啊,我還沒有聽夠,他會來殺我嗎?我很期待。”

他對著禪師的屍身搖頭感慨:“要是你能跟隨我回到本丸,我便能賜予你永生,這樣你就能——親眼看到我馴服神龍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原型是織田信長,但是織信宗岐算是全新的一個角色,而且他很騷(高亮),是真的哦,大概就是奈落+無慘+卡茲(錯亂)這樣子。

看jojo前和看jojo後完全就是兩個人。

#鴿鴿背對著太陽掀起了兜襠布.jpg#

———

麼麼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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