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甲在遊戲中的學名是“賢者的庇護”, 其真正的效果是能夠使裝配的英雄復活, 而且為了保證遊戲的速度以及平衡性, 它只能夠生效兩次。

只要裝配上有效果的復活甲, 英雄會在被擊殺後的三秒內復活,但他們的血條與藍條並不是全滿的。

遊戲的設定在小世界裡會被削弱或者增幅,這個繆宣是知道的,不過這一回是他第一次適用復活甲, 不得不說體驗奇妙。

“死”去的感覺就和睡了一覺一般,而且還包含做夢進入教學輔導的部分,而這一次睡眠的時間也有些長, 假如繆宣能在外界放一個計時器,他會發現自己足足“睡”了三天。

遊戲中的三秒被延長為三日,復活地點仍然是死亡點,當然作為彌補, 繆宣是滿血滿藍、以全盛狀態復活的。

此時繆宣還沒有看穿復活甲這一更改機制的險惡用意, 他只覺得這改變還挺貼心。

復活甲沒有改變復活地點, 繆宣醒來後仍然在崑崙山頂,然而這一次的崑崙山徹底讓繆宣認不出來。

巍峨險峻的山峰上遍地是滾落的碎石與冰塊,骯髒的積雪沉積在每個溝壑縫隙中, 濃郁的血腥氣息充斥著繆宣的鼻腔,這股味道是這樣濃稠, 一瞬間甚至讓繆宣產生了浸泡在血海中的錯覺。

但這並不是錯覺。

繆宣望著不遠處頹然俯在冰面上的赤紅色龐讓大物,他的血液流盡,已經走到了性命的盡頭。

從成年大妖身軀中流淌出的血液多得超出他的想象, 這確實是能夠染紅小半個崑崙山頂的,再加上無處不在的魔息,整座崑崙山彷彿變成了鬼蜮。

神獸的命盤和通道封印緊緊聯絡在一起,即使繆宣是復活再來,他也仍然能感應到遍佈四海八荒的封印——因為他曾死過一次,這些封印如今無一不是搖搖欲墜,靠近崑崙山的封印則足足碎了七八處。

魔息肆無忌憚地倒灌,靈息澎湃洶湧地流淌,天災大難接連爆發,幽地與弱水無一倖免。

【怎、怎麼會?!一次復活到底需要多久?怎麼會流這樣多的血?】系統已經徹底慌了,他剛喝下李白大大灌的雞湯,乍然看到這樣的慘狀被落差弄懵了,【崑崙山怎麼會變成這樣……秒哥救救他!】

遠處那巨獸仍舊耀目,那恍若火炎的顏色依舊灼眼,但正如碾碎的花瓣更加鮮豔,鮮血點綴在猰貐流金璀璨的皮毛上,像一個最惡劣的玩笑。

巨獸的背上站著一個黑衣的男人,他上半身已經赤裸,但露出的也不是肌膚,而是森森白骨——繆宣依稀能透過血肉見到他的肋骨與脊椎,森白的骨骼上依附著半透明的黑色晶石,勉強支撐著宿主的生命。

男人垂著頭,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轉過身來,他閉著一隻眼,另一只眼眸中仍然是漆黑一片,但他的面龐被從中劈開,露出可怖的骨骼。

玄魔額間的黑晶也被劈碎了一顆。

“老師……”他先是微微眯起右眼,隨後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

猰貐輸了。

他這一生浴血奮鬥過無數次,第一次輸給了玄武鯀君,從此多了一個煩人無比的老師;第二次輸給了小鳳凰,於是他緊接著就成了個陪練,並且上趕著輸多贏少。

在妖族的觀念中,敗者成為勝者的食物是很正常的事情,而猰貐在誕生不久後就做好了不得好死的準備。

但是他沒有想到小鳳凰會走在他的前面——被折斷翅膀,最後焚於籠中。

那只佔有了幽昭皮囊的魔物親吻著鳳凰骨,他信誓旦旦地訴說著鳳凰的華美尊貴,那痴迷的模樣可憐又可笑。

難道只有你見過小鳳凰展翅的模樣嗎?難道只有你一人目送過鳳凰的遠去嗎?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不是仰望著宣鳳的。

白鳳生來就不屬於任何人,痴念只會讓人發瘋,這只魔物很顯然已經瘋狂了,不僅如此,猰貐知道自己也瘋了。

他劈開了魔物的面龐,掏空了他的胸腔臟器,但是這該死的東西就是不死,他靠著無處不在的魔息和古怪的黑晶苟延殘喘,甚至還能繼續戰鬥。

兩天兩夜過去了,猰貐與這只魔物在崑崙山頂撕咬搏殺,但當魔息入侵他的身軀時,敗局就已經被定下。

猰貐在仇恨與憤怒中,竟然產生了些許隱晦的認命。

鯀君隕落,鳳凰折翼,弱水有孔雀保護,除了仇恨,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堅持、可以寄託的。

可偏偏就在這時,魔物的動作僵住了,他的眼眸原本是一片純黑不見眼白的,但是此時他的左眼卻變得清澈,猰貐在其中見到了那個討厭人族的影子。

這可太荒謬了……幽昭竟然沒有死,但是他偏偏在個時候出現了,他沒有阻止小鳳凰被折翼,更沒有遏制宣君的隕落——現在出現又有什麼用?

大概幽昭自己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現在只是一心求死而已。

猰貐當然滿足他,他的血液還沒有流乾,他還能勉強支撐。

於是又過了一天一夜,兩人都是強弩之末,猰貐只覺得渾身上下冷得刺骨,血管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剩下。

但是那只怪物仍然沒有死,幽昭和猰貐都知道他在等待著什麼,但他所等待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猰貐甚至開始懷疑他到底會不會死去——要是沒有見到鳳凰,他是不是會永遠這樣鬼魂一般活著,或者徹底毀掉這個世界?

“老師會回來的……”這個怪物這樣重複,“他是鳳凰啊。”

他壓制住了幽昭,魔息在半空中重新凝聚,猰貐知道是時候了。

最後一點靈息被凝聚起來,即使是敗者,比起被這樣的怪物吃掉猰貐也寧願自焚。

而火光就在這時燃起,龐大到恐怖的靈息徒然間在崑崙山頂炸開,猰貐愕然地睜開雙眼,在半空中看到了白金色的烈焰,像太陽一樣,讓血液乾涸的他再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烈焰在空中盤旋成鳳凰展翅的圖騰,這火光愈來愈烈,幾乎要奪走太陽的輝光,隱約有鳳鳴盤旋在雪峰中,叫人聽不真切。

玄魔背對著火光,低低笑出聲來。

火光熄滅,金色的灰燼像是星辰的碎屑,白衣銀髮的男人從灰燼中重生,他額間的鳳凰圖騰更加華美,恍若也同樣經歷過了一次新生。

他的長劍從圖騰中浮現,最終凝聚在他的手中。

沒有人能折斷鳳凰的翅膀,也沒有人能妄圖囚禁這驕傲的神靈。

—————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玄魔仍然在笑,他黑沉的右眼倒映出鳳凰的白影,“你是來找我的嗎?”

繆宣才不管他又腦補了什麼,他在瞬息之間抵達玄魔身邊,單手扯著他的脖子將他拋開,緊接著清淨的靈力組成厚重的禁制,將玄魔牢牢困住。

“……猰貐。”繆宣抿了抿唇,落在巨獸的獸首邊輕輕撫摸他的鬃毛,“我沒能早些醒來。”

要是你能遲一兩天和玄魔碰上就好了……是我預估錯了時間。

猰貐的血條已經見了底,狀態列裡還掛著巨大的【魔息入體】,繆宣試圖將靈息往他身軀內輸送,但這根本毫無作用,猰貐千瘡百孔的身軀禁不住任何能量的爭鬥,這只會加劇他的痛苦。

“小鳳凰。”巨獸睜開雙眼,那雙赤金色的眼眸仍舊像是岩漿噴湧,也許還因為倒映出了自己的血液,瑰麗濃豔得驚人。

張揚得能奪走世間一切色彩。

猰貐慢慢從冰面上起身,他看起來桀驁兇戾一如往昔,彷彿根本就沒有受過任何創傷,他低頭俯視著身前的青年,清楚地從他的銀眸中看到了濃重的悲傷。

鯀君隕落是天地規則,而他的死……小鳳凰也許會以為是自己之故。

“你答應不答應?”猰貐的聲音低沉沉的,不著頭尾地詢問。

繆宣一愣:“什麼?”

“雖然巢穴毀掉了。”猰貐竟然笑了,“但是看你這樣,我還是想睡你。”

那浴火重生的姿態,憤怒又悲傷的樣子,一如既往的驕傲出塵……真是招人喜愛啊。

繆宣覺得自己現在應該笑一笑,但是他怎麼都笑不出來。

“今年春天,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這個問題。”猰貐輕輕說道,“你們鳥族都喜歡唱歌,我是不是因為這個老被你拒絕?”

繆宣終於讓自己笑出來了,他用力扯了扯嘴角:“不是。”

“噢,那孔雀也沒什麼好驕傲的,他聲音還特別難題。”猰貐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風一樣在冰面上打轉、消失,“我想聽你的……就當是睡過了……怎麼樣?”

繆宣沒有回答猰貐,他只是輕輕躍起,巨大的銀白色羽翼猛地舒展開,淡金色的流光隱藏在層層疊疊的羽毛下,羽翅擊打在空中微微震顫,恍若融銀鑄就的海洋掀起波浪。

白鳳顯出了他的原型,他騰空而起,華美的雙翅在舒展間幾乎要遮天蔽日,翎羽與尾羽優雅地掃開,陽光透過尾羽間的縫隙落在猰貐金紅的身軀上。

鳳凰盤旋著飛翔在崑崙山巔上,他壓低了高度,像是在為了猰貐駐足。

所有鳳凰生來都會鳴唱,鳴聲中自有韻律,他們的歌聲是天底下最美的聲音,繆宣不會唱歌也從未學過,於是他把一切交給了這一副建模的本能。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雍雍喈喈。

幽昭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片無盡的黑暗中,它是這樣醒目又這樣響亮。

它甚至穿透了玄魔的屏障——不,玄魔根本就沒有為此設立屏障。

也許是因為玄魔等到了他想要的,也或者是他終於疲憊了,就靈魂而言,幽昭重新從這龐然大物的手中搶回了他的左眼,他迫不及待睜開眼睛,看到了天空中盤旋的白鳳。

這一刻,幽昭像是回到了九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鳳凰時的自己:沒有多年的陪伴也沒有共同修習衍生之術的經歷,更不存在玄武隕落獻練實與祭祀的分歧,有的只是初見那一刻能令神魂震顫的震撼。

玄魔折不斷鳳凰的翅膀,他將永遠這樣自由地翱翔在天際。

就像幼小的幽昭透過深宮牢籠時,抬頭所仰望所期冀的那片天空。

鳳凰的鳴聲抑揚頓挫,幽昭是第一次知道即使是輓歌也能如此寧靜又優美。

他很認真地聽著——猰貐應當不介意,畢竟他們都缺一曲送別。

不知過了多久,鳳凰的長鳴聲消失了,銀白的巨鳥也重新化作白袍青年,寒風從冰面上刮過,將他的銀色長髮打亂。

赤紅色的巨獸消失在風中,冰面上只留下兩柄血色彎刀。

繆宣垂首看著它們,彷彿又回到了百年前,他用長劍架住彎刀的時候——那赤色倒影在長劍上,美得叫人動容。

【秒哥……】系統的聲音輕輕響起,【目標二……目標二換了,現在的目標二是孔雀。】

繆宣:……

系統有些難受,又有些害怕:【秒……秒哥?】

繆宣終於對他道:我知道了,不過這些和我們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說罷繆宣轉身望著禁制的方向,身軀殘破的魔族跪坐在冰面上,他抬起頭,被劈裂的面龐上是截然相反的雙眼。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但這雙眼中的情緒卻異常相似。

玄魔經歷了與繆宣的兩次戰鬥,其後又迎來了猰貐與幽昭的死鬥,即使有魔息的補給,他的身軀與靈魂也早已殘破不堪,別說只掛著一條線的血條,藍條都只剩下短短一小截。

而繆宣此時是滿血滿藍。

這根本沒有戰鬥的必要了。

繆宣舉起劍,凝視著這跪坐男人的雙眼,他分不清此時這具身軀中的到底是誰,但是男人額上那已經碎了一塊的黑晶仍舊神秘奪目,光華流轉。

“昭,我很抱歉。”繆宣舉起長劍,很認真地解釋,“我也要走了。”

男人卻彎了彎嘴角問道:“鳳君……在你眼中我當真與其他人族一模一樣麼?”

繆宣以為自己的手會發抖,但是沒有,他的手穩得像是鐵鑄:“怎麼會呢?你是昭,你是他們的王,你是我最早見到的人族,你是與我一同學習推衍之術的師兄弟。”

男人嘴角含笑,他的左眼閉上了,只剩下黑沉的右眸。

“真好啊……”男人這一回說道,“死在你的手裡,我就再也不用擔憂弄丟你了。”

他的眼裡包含著太複雜的慾望和情緒,繆宣看不懂,也不打算去解讀,銀白的劍光吞吐,銳利的靈息隨之而來,斬斷了、劈裂了崑崙山外遮天蔽日的魔息。

失去了首級的身軀仍然保持著身前的姿勢,滾落的頭顱停在繆宣的腳下,繆宣蹲下去,伸手將他圓睜的右眼合上了。

森白的骨骼逐漸變化,黑色的晶石像是從脊髓中湧出,頃刻間將屍體變為黑晶的雕塑,繆宣伸手輕輕觸碰,不論是頭顱還是身軀都在接觸到他的指尖後化作齏粉。

系統:【秒哥,任務完成了……我們回去嗎?】

繆宣搖了搖頭,飛到高空,在這裡他能透過雲層看到無數江河湖海,無邊無際的山巒草原。

封印破碎的事情還沒有結束,他是不稱職的守護者,如今連補救的方法都只能尋最劣等的那一種——繆宣沒有辦法把封印彌補成天神離開時的樣子,他只能做一道淺一些的。

魔息會緩慢地滲透,而靈息也會悠閒地下降,等到這新封印破碎的那一日,兩界的神靈想必早已熟悉了兩股力量,它們也不會似如今這般掀起天災波瀾了。

“差不多了。”繆宣說,“我們走吧。”

崑崙山頂的雲層在這一刻退散無蹤,巨大的白鳳在空中展翅,白金的火焰從他的羽翼上跳躍而起,最終遍佈了他的整個身軀。

鳳凰在這一刻化作了火焰的神鳥,銀金交錯的光輝以崑崙山為軸心灑遍了四海八荒。

這一次沒有玄武的靈雨和祝福,但卻有鳳凰的光幕與守護。

作者有話要說:  某紅姓男子(恰劇組便當):其實我那個遺願啊,是想聽叫♂【嗶——】聲,你看這個鳥叫我畢竟也聽不懂。

場務:你殺青了趕緊拿紅包走人,搪瓷杯組歡迎你,去得遲了你第一排就沒了……哦,你已經遲了。

黑某和幽某已經拿到了前排板凳,此時正坐在板凳上吃便當。

———

麼麼嘰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茶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你誰 19瓶;最喜歡女主天下第一好、剪水、落楓、莫陌 10瓶;慕斯 6瓶;惜兮玦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