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自相殘殺的結果。”

礦洞裡,迪昂檢視完幾具屍體,起身嘆道。

“當時那柄小木槌就是在這個大叔手裡。”

約克四處找了找,踢開一具趴臥在地的屍體,指著那個衣著普通的中年人說道。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發現這木槌的。”年年蹲下身,抬手合上了那人圓睜的雙眼。

“我記得......”約克回憶道,“我當時跳下來的時候,這人就在摩根夫人腳邊,拿著那個木槌像是在砸什麼東西。”

“工具?”迪昂調轉視線,看到了那堆尚未剝去晶石外層的紫金礦石。

“這麼說的話,那柄小木槌在他手裡應該有些日子了,他就一直沒發現這槌子有什麼特殊的?”年年不可思議地道。

就那小木槌神擋殺佛佛擋殺佛的氣勢,這人拿在手裡這麼久就一直沒發現?

“說不好是一直沒有觸發效果吧。”迪昂猜測道。

“我感覺這東西應該還是有個開關的,不然的話,”約克摸著下巴,“把這槌子放在地上,是不是能砸出個無底洞?”

“......這就作弊了吧。”年年無語。

那要是把這木槌立起來,那是不是還能砸出個真空地帶?

“怎麼猜都沒用,那木槌也不在我們手裡。”

祁有楓從礦洞深處走回,看向三人:

“我在裡面看到了日常生活使用的餐具和床鋪,需不需要清點核對一下屍體的數量?”

“先清點一下看看吧,或許就是倖存者拿走了那柄木槌。”迪昂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祁有楓點點頭,回身去請點那些生活用具的數目。

“那就數一下,順便看看能不能摸出什麼好東西。”

約克彎腰,從一具屍體懷裡掏出兩塊拇指大小的紫金,看成色堪稱上品。

“這些礦工身上肯定有偷藏起來的金子!”

迪昂搖搖頭,不想提醒約克他們身邊全都是金子,比他還高的那種。

不過,相比起紫金本身,約克應該更喜歡這種從別人身上摸東西的特殊成就感。

“我倒是更擔心亞歷山大,他可不太擅長潛伏作業。”

年年抬頭,看了看礦洞外的天空。

“他好歹也是精靈,有感官能力的系統加成,並不需要他太過靠近,你也要對他有點信心吧。”迪昂笑道。

他們幾個人在這裡尋找線索,亞歷山大則被派去探查另外幾個正在開採的礦脈的情況。

“我就說這個任務分配很不科學,應該讓亞歷山大那個研究狂來這裡當偵探,讓迪昂這傢伙去當哨兵。”

約克又摸出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水晶,隨口說道。

“我怕他來了以後非要把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查出來。”

訊息的白光飛至,年年邊說邊檢視。

“這倒也是,我估計他最起碼要列一個誰先死誰後死的陣亡時間表,從第一個傷口查到最後一個傷口。”

約克吐槽完,扭頭看她:“怎麼?誰發給你的?”

“我們親愛的研究狂先生,”年年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抬起頭來時,表情有些古怪,“他說,那些礦井正在被填埋,速度非常快,很急迫的樣子,他趕到最後一個礦井的時候,那礦井都快被填成平地了。”

約克扔開腳邊那具屍體的鑲金短刀:

“不用點人頭了,肯定是這裡的人逃出去以後彙報了這裡的事,他們怕再與矮人族發生衝突,或者怕那些矮人來報復,要緊急撤退了。”

“反應很快,聽起來應該是同時接到的撤退命令,這位倖存者或許還是個主管之類的身份,不然那些散落在各處的礦井也不會如此一致地依令行動。”

迪昂進一步推測道。

“還是個挺有責任心的傢伙,搶了好東西也不自己遛,說不好還真是個有些身份的。”約克也道。

“發布命令的人,與得到那柄木槌的人,未必是同一個人。”迪昂糾正道。

“你看看這幫烏合之眾,”約克卻覺得自己的推測很合理,掃了一圈地上的屍體,“能統領這些逃犯渣滓的人,怎麼說也該有武力壓制全場的實力,能活到最後並不奇怪。”

“約克說的對,我們趕快去找亞歷山大吧,順便也把這裡填起來。”年年出聲提議道。

“也好,趁那些人還沒全部撤走,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異樣。”迪昂看看年年,表示贊同。

“嗯,要是能找到那個通風報信的人,沒準兒就能找到那柄小木槌了。”

年年說完,轉身向礦洞深處跑去。

迪昂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輕聲道:“有恃無恐啊。”

“嗯?”約克正抓緊時間搜刮屍體,沒有聽清。

“沒什麼,”迪昂溫和地笑笑,“約克,如果哪天年年做出什麼對矮人族不利的事情,你要怎麼辦?”

約克猛地抬起頭,警惕地退後了幾步,站在摩根夫人身邊,打量迪昂:“你要傷害她?”

迪昂一愣,哭笑不得:“你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你總不會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除非是你有了什麼想法。”

此時的約克異常警醒,感受到他的情緒,摩根夫人也豎起耳朵,伏下前半身,兩顆頭四隻眼睛一起盯著迪昂,五隻前爪深深地抓進地裡,已然是正在蓄力,隨時都會撲到迪昂身上。

“罷了,我已經知道你的回答了。”

迪昂舉起雙手,亮出自己空蕩蕩的手掌,向約克示意他沒有打架的意思。

“你到底想說什麼?”

約克擰眉,拍拍摩根夫人的腦袋,稍稍安撫。

“沒什麼,就是擔心你以後會怪罪我們的小姑娘有事瞞著你。”迪昂笑笑。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約克認真地回答,“但是我卻很擔心是什麼讓你對我有了這種懷疑。”

迪昂默然,半晌後,走到約克身邊,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抱歉,我不該這麼想。”

約克稍微用力地捶了一下迪昂的胸口,大度地道:

“沒事,自己人不怕說錯話,就怕不說話。”

“至於你的問題,”約克看著迪昂的眼睛,“對我來說,Cybele、尼克和我們傭兵團以外的任何人,不管是現實裡,還是遊戲裡,都與我無關。”

不等迪昂有什麼反應,約克已經走到另一具屍體邊,彎下腰翻翻揀揀:

“以前,我想盡辦法逗父親開心,為了讓他每次發洩以後能留我一口氣,能給我洗乾淨,能給我健康的食物和乾淨的衣服,讓我再多一點活下去的價值。”

“後來,我被人救走,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自由地表達憎恨、厭惡和痛苦,但是實際上,他們依然要求我開心,要求我笑,要求我愉快地與父親和解,欣喜地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所以我繼續逗他們開心,為了讓他們留下我,不把我還給那位洗心革面的父親,讓他們覺得我是個可愛的、懂事的、有用處的孩子。”

“漸漸地,我開始喜歡這個讓每個人都能捧腹大笑的自己,儘管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滑稽的怪人,一個惹人憐愛的瘋子。”

“遇到Cy的那天,她沒有被我逗笑,而是反問我,‘如果我笑一笑,你會開心嗎?如果你會開心的話,那我來逗你笑吧!’”

迪昂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越過自顧自忙碌的約克,落在了礦洞深處的黑暗裡。

“她對我說,‘你明明很不開心,為什麼還要笑,你笑得實在太醜了,也太假了,你當我是瞎子?你為什麼非要讓我也笑?難道你很喜歡這種被一堆傻瓜圍著起鬨的感覺?’”

約克撇嘴:“她這話也太直接了,那可是當著滿酒館的人說的,我那時候其實特別想揍這死丫頭一頓。”

迪昂低低地笑了一下,從這個描述來看,估計當時想揍Cy的人不止約克一個。

“想笑的時候再笑,不想笑的時候就不笑,這麼簡單的道理,卻是Cy第一個告訴我的。”

“她也是第一個願意面對陰鬱沉悶的真實的我的人,第一個不去教導我要讓自己想辦法開心起來,而是花費心思來逗我開心的人,儘管,”約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逗我開心的方式就是給我講故事,帶我爬樹,喂我吃奇奇怪怪的花草,再給我抓毛茸茸的坐騎。”

“這算是摩根夫人的由來?”迪昂笑道。

約克沉痛地點點頭,摩根夫人也細細叫了一聲。

“只不過,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也不是這麼容易糾正的,Cy每天舉個鏡子在我面前,非讓我找到那個真正開心的笑容,我臉都僵了也找不到。”

約克繼續道,揉了揉自己的臉,不忍回顧。

“那後來呢?”迪昂忍笑道。

他加入聖誕小丑傭兵團的時間比較晚,也沒有特意打探過其他人加入傭兵團的前因後果,這時候突然覺得有點遺憾。

“後來還是尼克看不過去,制止了她,”約克回憶道,“可能也是因為她成天找藉口在我面前亂晃,亞歷山大和薩拉每天都抓不到人去上課,尼克終於被他們的告狀弄煩了?”

“我覺得後者非常有可能。”迪昂笑吟吟地道,又掃了礦洞深處一眼。

“不過尼克也給我提供了一個新思路。”

約克的笑容很淺,嘴角微彎的弧度只維持了一瞬,卻留下了如同陽光般的溫暖。

“他讓我不要介意這種習慣,既然自己喜歡,就沒必要改變,還讓我繼續磨練技藝,不要客氣地玩弄那些粗心的白/痴,從那些人愚蠢醜陋的傻笑裡尋找樂趣。”

“尼克那家夥......”迪昂搖頭,這也算是另一種開導方向?

“總之,”約克面向迪昂,正色道,“哪怕Cy要毀了矮人族,我也只會當她的先鋒,為她掃清一切障礙。”

迪昂卻沒有看他:“我相信她不會願意讓你陷入這種境地的。”

“我只想讓她相信,她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們會永遠支援她。”

約克笑笑,翻身坐在了摩根夫人背上,拍拍它的頭。

“雖然我覺得我們也有義務糾正她的錯誤,不過,”迪昂略作思考,“需要糾正的錯誤肯定不包括毀滅世界這種小事。”

約克咧嘴一笑,摩根夫人也愉快地應了一聲。

迪昂轉過身,約克也移過目光,看著從陰影裡走出的年年和祁有楓。

祁有楓看著約克,表情有些複雜——他敏銳地從約克的語氣裡察覺到了那一點萌芽的旖旎。

年年挪到迪昂跟前,擰著手指,低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迪昂身後,約克悄悄地對祁有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滿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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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終於不再吞吞吐吐,抬頭看向迪昂和約克。

“那個......我其實——”

“不用多說,”迪昂摸著年年的頭,眉梢一挑,遞給她一個充滿撩撥意味的眼神,“有些樂趣,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祁有楓臉一黑,扯過年年籠在自己懷裡,約克在一旁哈哈大笑。

“好了,我們已經在這裡耽誤很久了,趕緊去找亞歷山大吧。”迪昂笑道。

“嗯,”年年點頭,猶豫了一下,才道,“等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時候,我再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訴你們。”

迪昂擺擺手:“沒必要,你只要告訴我們應該做什麼就好。”

“比如,”迪昂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別特意安排什麼偵探遊戲,直接提供兇手和作案過程就行。”

“嘿嘿,”年年乖巧地傻笑,“我只是怕你和亞歷山大會生氣,畢竟我可能要做點對精靈族不利的壞事。”

“你是不想讓我們直接介入你的謀算,免得給我們惹麻煩吧?”迪昂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她的藉口。

年年摸摸鼻子,繼續傻笑。

迪昂也不再戳她的臉皮,換了話題:“給其他礦井通風報信的人是你放跑的?”

年年立刻收斂了笑容,皺著眉頭:“不是我。”

“你當時有沒有察覺到有人往外發消息?”迪昂也蹙了眉。

“我留意過,我保證不可能有人可以瞞過我做小動作。”

遊戲世界裡有些規則是通用的,就像玩家間的訊息交流會有光效軌跡一樣,NPC們之間的普通遠端通訊也是有跡可循的。

矮人們最初與礦洞裡的人起衝突的時候,年年就特意觀察過,並沒有發現有礦工做出向外發警告的動作,後來她折返回去時,那些矮人玩家也剛剛死光,此後就是那場無人倖免的自相殘殺。

唯一的空檔,就是她和約克離開那個礦洞後的那一點時間,當時她也沒有走遠,以精靈族的眼力,不會捕捉不到任何可疑的軌跡。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迪昂嘆道。

“當時還有其他人在場,他很可能看到了我取走那柄小木槌,這才急急忙忙地讓人迅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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