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閱覽完松贊干布國書上的內容,正陷入沉思之中,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通傳:“貴主,兵部尚書李藥師攜夫人來見,說是與貴主有事相談。”

“引李尚書、張夫人到花苑石亭稍候片刻,我整束一番就過去。”

時值旬休,李曜在寢殿裡一向打扮隨意,此刻只著一套窄袖紗羅衫,身材曲線若隱若現,當然不敢貿然見客,於是自行換上道袍,束好髮髻,又再外罩了一件青緞水田衣,鏡前自照,感覺端莊不失體面,這才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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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靖靜靜地站在亭中,眉心皺成一個“川”字,正捋須沉吟著,而他的夫人張氏則倚在一旁,不時望向花苑的月洞門。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在幾名年輕女官的簇擁下,李曜迤迤然地走進了花苑,李靖和張氏忙起身出亭相迎:

“臣李藥師拜見貴主。”

“妾張氏見過護國公主,恭祝貴主金安。”

這位張夫人正是坊間傳說的紅拂女,如今她雖已年過五旬,屋下兒孫漸滿堂,但面如滿月,五官標緻,一頭青絲如墨,看上去不過是半老徐娘的模樣,歲月不僅沒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還給她平添了一層成熟美婦才有的風韻。

李曜來到亭前還了一揖,微笑著肅手道:“李公、張夫人與我不必拘束,請到裡面入坐吧。”

女官們迅速佈置好果飲點心,待主賓三人各自入座,李曜揮手屏退女官,開門見山地問道:“李公突然來訪,所為何事?”

李靖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今日隴右傳來一則緊急軍報,臣收到之後,見茲事體大,故而等不得明日早朝,只好前來打攪貴主清修了。”

李曜開啟文書匆匆瀏覽了一遍,神色就立刻沉了下來。

原來三月初三,即“上巳節”當天,吐谷渾天柱王趁隴右百姓大多外出“祓除畔浴”,唐軍邊防一時鬆懈之際,率領十餘萬大軍悍然犯境,先寇鄯州未果,再攻河州,其所經之地,殺盡老弱,掠走男女青壯無數,至軍報發出時,已破鳳林關,兵鋒直抵蘭州。

李曜舉盞輕呷了一口桃花釀,強忍下將這份軍報揉成一團的衝動,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這些吐谷渾人不去奪回丟失的領地,竟然又跑到我大唐境內撒野,看來他們是被吐蕃人打怕了。”

李靖尚未發話,一旁的張夫人已憤憤然地開口道:“胡兒欺善怕惡,端的令人可恨至極!”

李靖抽了抽嘴角,急忙向李曜欠身道:“拙荊心直口快,還望貴主勿怪。”

事實上,今天還是李靖第一次來顯德殿。

儘管李曜有著女道士的身份,但畢竟是女子,饒是唐朝社會風氣再如何相對開放,一個臣子也不可能隻身去見當朝公主,所以李靖只得帶上妻子一起來拜會李曜。

張氏自知失態,倒是毫不緊張,收起怒容,又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歉。

李曜衝她擺了擺手:“我最喜結交夫人這般真性情的女子,無妨的。”說著又轉頭對李靖道:“吐蕃使節祿東贊呈上國書,欲與本朝結盟應對吐谷渾,朝堂群臣為此討論激烈,李公卻始終未發一言,今日此來,可有見解想說與我聽?”

“貴主洞若觀火,臣深感佩服。”

李靖忍不住讚歎了一番,才頷首道:“沒錯!兵者,國之大事也,請恕臣不得不慎,說來慚愧,當時臣對吐蕃還不大瞭解,是以不敢妄談,下朝之後,臣透過鴻臚卿鄭元璹聯絡到吐蕃使團,親自去拜訪了祿東贊。”

李曜頓時兩眼一亮,脫口而出:“有何收穫?”

李靖面色凝重地道:“我們談了整整兩個時辰,不得不說,這位所謂的吐蕃副相絕對稱得上一位大才,其人機智善變,博學廣聞,昔日那些突厥胡臣與之不可相提並論。經過臣的一番試探,發現他們很早就效仿中原建立起自己的官制,比如祿東贊擔任‘紕論’,為專掌管外事活動的主官,相當於本朝的鴻臚卿,其制度之成熟由此可見一斑,而臣觀朝堂諸公表現,顯然遠未做到知己知彼,若是兩國交兵,只怕我大唐天師難免吃虧。”

說道此處,他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方才貴主說臣不在朝堂上發言,貴主昨日穩坐御案之側,也不曾吐過一字,臣同樣好奇得緊。”

李靖不愧是有著文韜武略的一代兵家宗師,李曜聽了他這一番既高瞻遠矚又含有防微杜漸意味的見解,本就暗自有些欽佩,當即也坦然說道:“既然李公如此真誠相告,我也就不瞞李公了,實際上我這兩年也在透過各種渠道收集吐蕃的情報,上任吐蕃贊普朗日松贊建立起了統一規劃的兵制,將吐蕃分為五‘如’,所謂‘如’大概類似都督府,但每如轄地之廣,統管兵馬之多,皆遠勝任何本朝任一都督府,而吐蕃擊敗吐谷渾本部兵馬並攻佔柏海之地,只是動用了‘蘇毗如’一軍而已。如果吐蕃人在柏海站穩腳跟,必會沿著黃河上游向東征服實力較弱的党項諸部,如此一來不出數年,吐蕃便可東臨扶、松等州,真正與我大唐接壤。自古以來,強國相鄰,必有大戰,溫彥博的腐儒之說簡直貽笑大方,魏徵確是個有遠見的,好在今上和大多朝臣目前都站在他一邊,但總讓吐谷渾年年劫掠邊民財產,也不是個辦法,故此我認為,本朝與吐蕃沒有合作的必要,應該藉此時機,擇一智勇名將為帥西征,一舉滅掉吐谷渾。”

李靖聽罷不禁面露愕然之色,就連原本安安靜靜地充當聽眾的張氏也驚呼出聲:“貴主又要奏請今上發兵滅國?”

李靖介面道:“若說吐蕃是國朝將來的心腹之患,眼下的吐谷渾就只能算作疥癬之疾,如果貴主不嫌藥師年老,藥師願領一軍馬踏西海,把那慕容伏允請到長安與頡利為伴,然而胡漢習性風俗迥異,攻佔吐谷渾容易,但要想在那裡長期守土保疆,若無合適治理手段,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臣不反對朝廷攻打吐谷渾,但臣覺得採取‘以夷制夷’之策,使其成為我天朝屬國比較穩妥。”

李曜並不完全認同李靖的觀點,卻沒作反駁,只說道:“前朝煬帝徵西海,佔據吐谷渾東西四千裡,南北二千裡,共設四郡之地,並遷移民屯墾農田,若無隋末之亂,只怕那裡早已遍佈華夏子民了。”

李靖一聽瞭然,又道:“原來如此,貴主想延用前朝策略也並非不可行,或許經營二三十年,待守邊將士適應高原水土,漢人戶數佔到六七成以上,本朝在吐谷渾故地的統治必成氣候,但初時若無善於處理胡漢關係之人長年坐鎮西海,恐為吐蕃人作了嫁衣。”

李曜點了點頭,道:“對於這一點,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焉支州都督祁黛雙精通胡漢庶務,今上亦有意賜其親族國姓,如果天師成功平定吐谷渾,可由她擔任都督,並子孫世襲罔替,類同磧北汗國小可汗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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