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西畔,護國公主別第。

宅邸大門旁邊一棵大樹的綠蔭下,羅仁俊背靠樹幹,手搭涼棚,向北而望。

羅仁俊望了許久,忽然見到二十來騎護著一輛駟馬高車拐過街角,隨即朝他飛快馳來,但見那些扈從俱都頭戴青紗冪籬,身穿淺青騎裝,腳蹬青絲履,再看那馬車的形制和標識,確係護國公主的鳳輦無疑,羅仁俊趕緊一撣衣衫,站到門口等候。

待馬車穩穩停在大門前,李曜一掀車簾,從車廂裡走下來,羅仁俊立刻上前行禮,還未開口,便聽得李曜沉聲道:“進去再說。”

李曜等人跟著羅仁俊走進宅邸,不多時便來到後院裡的一座小閣,這小閣藏於竹林之間,涼氣習習,環境清幽,可謂是個避暑納涼的佳所。

此時門口左右站著兩個挎刀的漢子,二人見護國公主駕臨,無需吩咐,便各自伸出一手拉開了障子門。

李曜回頭對隨行的一眾扈從說道:“你們在此守候,我很快出來。”

“喏。”

李曜和羅仁俊邁步進入小閣,門便刷地一聲再次關上。

這小閣裡面的陳設非常簡單,有書案、書架、匡床、軟塌、木箱各一件,除此便再無其他傢俱。

羅仁俊走到書架前,伸手撥開一摞書卷,然後在書架後面的牆上用力一按,整個書架便緩緩轉動起來,悄然顯出一條自上而下的甬道。

李曜和羅仁俊沿著甬道的階梯來到一處頗為寬敞的地牢,這地牢的中間是一條長約數十丈的過道,過道兩側各有數間牢籠,而過道的盡頭則是一間陳設著各種可怕刑具的刑房。

此刻刑房裡,一個赤著雙足的中年男子被鐵鏈牢牢地固定在一張刑床上,腳掌和胸膛皆是鮮血淋漓,除他以外,在刑床旁邊的一具鐵架上,還禁錮著一個魁梧大漢,這大漢渾身上下都是縱橫交錯的血痕,幾無一塊完膚,腦袋無力地低垂著,已是沒了半點氣息。

李曜徑直走到刑床旁,垂眸俯看那中年男子,發現這人面色發白,雙目緊閉,身子輕輕抽搐著,不由雙眉微挑,衝著羅仁俊指了指刑架上死人:“十五郎,你千萬不要以為刑訊是一門簡單的技藝,如果掌握不好下手的輕重,是很容易壞事的。”

羅仁俊臉上閃過一絲羞愧,垂首道:“貴主教訓的是,仁俊一定努力……鑽研手藝。”

此前他上了那死人的當,對方顯然猜到他的身份,為求速死,故意用粗言穢語辱罵護國公主,怎麼難聽怎麼來,引得他一時怒火中燒,於是就不慎失手把人抽死了。

“你用心就好。”

李曜起初見到羅仁俊在門口閒等,就知道他已是有所收穫,於是也不再多作教誨,問道:“言歸正傳,這二位都是甚麼人?”

“貴主稍等。”

羅仁俊從牆邊的立櫃裡取出一卷紙條,交到李曜手裡:“這是訊問筆錄,還請貴主過目。”說著,又舉來一盞油燈。

李曜雖視夜如晝,但省起羅仁俊並不知曉她有此異能,微微一愣之後,還是主動靠向光源,這才開始仔細閱覽。

刑床上的男子名叫吳景達,出生於藥商世家,精通中原及西域、天竺等醫藥的藥理,曾經被前隋煬帝拜為“尚藥奉御”,唐時入秦王府,擔任李世民的貼身醫官,“玄武門之變”發生後,他以繼承祖業為由,卸職為民,在西市做起了買賣藥材的營生。

而那鐵刑架上的死者名叫元仁師,乃是洛陽鮮卑名門元氏子弟,元仁師早年仕隋時,擔任過鷹揚郎將、朝請大夫等職,此後又為李密、王世充等人效力,武德四年在洛州降唐,因故交長孫無忌的引薦,被李世民任為秦王府別將,洛州大都督府成立後,轉任熊州司馬,武德十年,朝廷廢熊州,由於相關官員的品秩紛紛下降,元仁師竟不懼御史彈劾,對此公開表達不滿,於是被朝廷一擼到底,貶作了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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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閱罷,略一沉吟,目光又轉向刑床上的男子,對羅仁俊問道:“你從他的口中還得到了哪些有用的資訊呢?”

羅仁俊老臉一紅,再次垂首:“這人剛說完他們的來歷便暈過去了。”

李曜把手一攤:“拿一套針具來。”

羅仁俊答應一聲,忙不迭地捧來一個長方形木盒,裡面裝著形狀長短不一的銀針,李曜挑了三根銀針,扎在吳景達的太沖、合谷、人中三處穴位上。

吳景達痛呼一聲立時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唇角微微上翹的面孔,儘管光線闇弱,但不妨礙他辨識出對方是個絕色美人兒,於是他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你……是仙是鬼?”

“大膽!”

羅仁俊劍眉一剔,揚手就要扇他一個耳光,卻被一隻羽袖擋下。

“我當然是人。”李曜收回手,再看向吳景達時,她的嘴角的弧度翹得更高了。

“我活著……我竟還活著……”

羅仁俊的刑訊手段顯然太過酷烈,此時吳景達精神還有些迷糊,但李曜隨後的話便將他刺激得不輕:“你當然還活著,但你若不肯聽我們的話,立即就會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明白否?”

吳景達駭然道:“莫非你是……”

李曜見吳景達嘴巴哆嗦著,半晌也吐不出她的名號,心道這傢伙肯定是嚇壞了,不禁感到好笑:“對,我就是你們最恨的那個護國公主。”

吳景達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問道:“我已向那位郎君交代清楚了,貴主能否放……放了某?”

羅仁俊突然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隨即將刀尖刺入吳景達的肩頭半寸,陰惻惻地道:“你既然醒了,那我們便繼續做剛才未完成的事情吧……”

羅仁俊剛開始輕輕轉動刀柄,吳景達就殺豬般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啊!我全都說!甚麼都說!”

經過羅仁俊諸般炮製,吳景達的意志力早就到了極限,為了不再受苦,當即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別人幾乎沒怎麼問,他便全交代了。

原來,自打武德九年冬天開始,長孫無忌的身體便開始早衰,派人遍請各地名醫,但來者皆束手無策,最近更是病得臥床不起,情急之下,總算想起醫術並不算頂尖卻堪稱藥學大師的吳景達,於是派心腹元仁師來請吳景達趕赴洛陽為他查詢病因,可誰知他們還未成行,就被羅仁俊抓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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