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作風彪悍,打起仗來,常常忘乎生死,可蘇農林哥身為部落首領,卻不得不考慮已方傷亡數目的多寡。

畢竟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控弦之士的數量,正是衡量一個部落牌面實力的最重要標準。

而蘇農部本來就是藍突厥最弱小的部落,只有區區兩萬帳人口,實力還不及回紇、契丹、奚、等附屬部落。

所以,蘇農林哥一冷靜下來,便明智地接受了兒子的建議,立刻下令部眾停止進攻,以便儲存自己部落的戰力。

很快,頡利可汗得知先頭部隊與唐軍交戰之事,急忙召見蘇農林哥,質問他道:“你為何剛一接戰,就號令退兵?”

眼見頡利可汗臉色一黑,蘇農林哥只好據實相告,頡利可汗聽得具體詳情,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沉吟半晌才道:“你且回去整頓人馬,等待本汗命令。”

蘇農林哥如蒙大赦,忙低頭應了聲諾,逃也似地離開了可汗的大氈車。

頡利可汗看著猶自晃動的門簾,胸中一股無名火騰地冒了出來,隨時抓起一個中原樣式的銅酒樽,朝門口狠狠地扔了過去。

“哎喲!”

這時,突利可汗發現大軍受阻不得前進,於是來找叔父問明原因,怎知剛掀簾進來,那酒樽就好巧不巧地砸中他的腦袋,額頭被尖銳的金屬支腳劃破,頓時血流如注。

“快來人啊,突利可汗受傷了!”

事發突然,頡利可汗也嚇了一跳,趕緊呼喚胡醫過來給侄兒處理傷口。

突利可汗暗罵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卻也知道他這個叔叔不是發自己的氣,待一番包紮完畢,問道:“三叔何故發怒?”

頡利可汗恨恨地道:“蘇農林哥對我陽奉陰違,實在難堪大用,若非俱儉特勤為唐軍所俘,我豈會起用此人!”

實際上,自撤出涇州以來,頡利可汗為求儘快返回磧北,已經換了好幾個特勤和俟斤擔任開路先鋒,可這些人面對唐軍不間斷的阻擊和襲擾,各個畏手畏腳,誰也捨不得損耗兵力,以致大軍用了整整十天才走了六百餘里。

突利可汗連聲附和,心中不以為然,草原諸部皆是兵將一體,包括頡利可汗和他在內,若無足夠兵馬,如何守住自己的權勢和地位?

頡利可汗思索片刻,突然上下打量了突利可汗一番,詢問道:“什缽,目前你主持後軍,多番擊退李藝,我覺得你們表現不錯,可否推薦一個替代蘇農林哥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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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利可汗腦筋飛轉,想到契丹新任部落盟主對他頗有怨言,已漸顯不臣之心,遂抱胸一禮,道:“萬分感謝叔父的表揚,侄兒認為契丹俟斤大賀摩會年輕有為,應能擔當開路先鋒之任。”

頡利可汗頷首道:“契丹諸部的確驍勇善戰,那就選他好了。”

突利可汗暗自得意,領了可汗的親筆手令,便匆匆走了出去,他前腳剛走,頡利可汗就派人喚來趙德言、曹般、康鞘利入帳計議。

其實,頡利可汗對突利可汗也不大放心,他的這個侄兒本來是可汗的正統繼承人,對他的權力一直是個威脅物件,而且當年還揹著他,暗中與李世民結拜為兄弟,是以他認為自己須得再另尋一個計策。

經過一番商量,頡利可汗徵詢他們的意見,命令統特勤帶領胡部伐木造筏,嘗試渡河建立一塊灘頭陣地,以供大軍安全通行。

李靖早已分派人馬嚴密監視安樂川的各個河段,發現中上游河岸對面的林木面積正在迅速減少,便知突厥人又要行渡河之舉,當即下令西會州都督許智仁指揮數十艘戰船從黃河拐入通往安樂川,準備對突厥人發動水戰。

許智仁曾在唐朝平滅蕭銑的戰役中,與李靖一起並肩作戰,許智仁非常欣賞李靖的才華,再加上許智仁父親許紹對李靖有保命之恩,於是二人義結金蘭,成為異姓兄弟。

他本在江東任職,去年奉詔協助時任安州大都督的李靖抵禦突厥,這才不遠數千裡徙任西會州刺史。

其麾下水軍將士約有三千之數,皆是李靖從安州帶來的荊襄子弟,幾乎人人精習水性,李靖一紙令下,將他們連人帶船全部調給義弟指揮,只為阻止突厥人渡河。

果不其然,統特勤和他的人馬所乘坐的一條條排筏還未至河心,就忽然聽得遠處有人高聲疾呼:“特勤,大事不好!漢人水軍……”

隨著一陣人的脆響,呼聲戛然而止,統特勤循聲望去,只見一葉載著兩名突厥探馬的小舟已被衝在最前面的唐軍戰船撞得粉碎,不由嚇得亡魂皆冒,趕緊高聲道:“快撤退,都退回岸邊!”

許智仁揮刀遙指前方一片木筏,仰天狂笑:“背井離鄉的荊襄兒郎們,你們不是正愁無用武之地麼?大丈夫建立功名,就在今日!”

面對裝備了投石機和床子弩的蒙衝和鬥艦,突厥人連夜趕製的簡易木筏根本不堪一擊,唐朝水軍殺氣騰騰地溯流而來,結果自然是一觸即潰、一撞即散,許智仁指揮船隊反覆衝撞掃蕩,殺得這些號稱“拓羯”的西域胡兵們鬼哭神嚎,一時間水面漂紅,落水者不計其數。

在一群忠心耿耿的衛士的捨身保護之下,統特勤幾經遇險,方才逃回岸上,保住自己一命。

因為渡河地段距離突厥行軍大營並不是太遠,頡利可汗很快就收到了統特勤全軍大潰的訊息,大驚之下,趕緊率領扈從軍隊奔赴交戰地點,用火矢反擊那些試圖摧毀岸邊殘存木筏的唐軍戰船。

許智仁眼見己方出現了傷亡,而且矢石也瀕臨耗盡,當機立斷下令退回東岸,待補給充足,再伺機而動。

這場水戰只持續了一個半時辰就結束了,上萬精銳拓羯化作河中水鬼,頡利可汗看著浮屍蔽川的慘烈景象,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許久之後,頡利可汗突然揪過一名衛士,咬牙切齒地吩咐道:“你快去契丹部傳我軍令,告訴大賀摩會,如果他不能在今日天黑之前擊敗墮落山下那股唐軍,契丹千夫長以上,全部處斬!”

……

……

青剛嶺。

晨曦初現,霧氣未散,山色還有些深沉,數匹快馬沿著群山間的古道,風馳電掣般地奔向護國公主駐紮在山坳裡的行軍大營。

騎士們背插靠旗,隔著很遠就連聲高呼:“軍情飛報!軍情飛報!”

軍營大門轟然開啟,騎士們揚鞭催馬,飛馳而入。

不一會兒,一道蓋有靈州大都督章印的戰報擺在李曜的眼前,只見上面寫道:“九月丁亥辰時,突厥兵至墮落山,靈州遊擊將軍薛孤吳仁領八千虎賁阻之,當日即破敵先鋒,戊子巳時,突厥胡部嘗越河川,西會州刺史許智仁率水軍擊之,賊大潰,溺斃無數,而後突厥別部猛攻墮落山,薛孤率眾與之血戰,酉時乃退,目前且戰且走,前後傷敵逾萬。”

李曜覽畢,拍著桌案連聲叫好,興奮地對幾位傳信兵士說道:“你們速速回去告訴李大都督,本帥即日便發兵與他共同邀擊頡利,時辰、地點皆由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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