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蔭誠不厚,斤斧亦勿傷,赤心許君時,此意那可忘。”

一曲終了,餘音繚繞,青空尚在迴響,王績已挽起袖子,迫不及待提壺舉樽,自斟自酌。

撫琴,飲酒,作詩。

這種日子,當真是快意無暇。

“好詩!好曲!”

李淳風與廬陵公主幾乎異口同聲,發出了相同的讚歎,引得在座所有聽眾,包括貌若初醒的任雅相在內,全都一面撫掌附和,一面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兩人這才醒覺不對味兒,李淳風頓時從脖子紅到了耳根,而廬陵公主則是以絹掩面,低下頭去,一臉的嬌羞。

李曜懶洋洋地舉起海棠花盞,輕啜一口酒,含笑問向裴神符:“神符,你覺得如何?”

裴神符,正是在明園主人李曜的安排下,並得京邑薩寶何潘仁的協助,成功“著籍”為唐民,並改換漢家姓名的路兒。

裴神符緩緩點頭,認真地道:“王君此曲旋律清淡舒緩,卻聽來十分動人,神符似能感受到王君那種寧靜安閒的心境……還有某種渴望。”

發言的同時,他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撥弄了兩下懷中那把幾乎不離身,有如貼身伴侶的五弦琵琶,而發出的絃音,竟也隱隱模仿出了古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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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渴望”二字,王績不禁為之動容,何謂知音?這便是啊!遂拿起酒壺和酒杯,長身而起,邁步走到裴神符的面前,用下巴朝裴神符的杯盞指了指,喜氣洋洋地道:“君子處世間,相識無數人,難得有知己,實在可喜可賀,王某當須與神符豪飲一番!”

他不由分說,便提起酒壺給對方斟了滿滿一杯。

盛情難卻,裴神符只得放下心愛的琵琶,雙手舉杯,兩人同時一飲而盡,隨後又如此不帶停頓地連飲了數杯,裴神符很快就吃不消了,趕緊表現出微醺的樣子,說道:“王君酒量驚人,裴某自是比不得,若再喝,只怕就要酩酊醉倒了,不如裴某以曲代酒,用琵琶演奏一曲王君的《山水操》,如何?”

王績本就極其欣賞裴神符的技藝,也不強人所難,點頭應了聲“好”,便坐回自己的席位。

裴神符抱起琵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接著手指一動,不輕不重地掐著絲絃,彷彿彈指之間,五絃琵琶變作了七弦琴,那種高山流水般的雅緻古韻,以及美妙新奇的技巧,令聽者無不心生讚歎。

琵琶聲歇,樓臺一時沉寂無聲。

忽然,有一個略顯蒼老卻不失豪邁的歌聲由遠及近,由下至上傳來:“峨峨兮若泰山,浩浩兮若江河,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其他的在座者尚在疑惑來者為何能在明園如入無人之境,長驅直入,李曜、廬陵公主、褚遂良三人的臉色卻已經變了,只是反應各不相同李曜是驚訝,廬陵公主是驚慌,而褚遂良……則是受到了驚嚇。

李曜雙眉一蹙,便兀自起身走進廊道,魚玄微和張玄妙對視了一眼,隨即也跟了過去,接著就見迤迤然地走來七位老者,俱都頭戴綸巾,身穿青色道袍,打扮竟是完全相同,頭前一人年約五旬出頭,面容矍鑠,舉止威嚴,正是當今的老皇帝李淵。

魚玄微快步上前,正想要問話,卻忽然被李曜輕輕拉了一下胳膊,不由自覺地閉上了嘴。

李淵一見李曜躬身行禮,便搶先開口笑道:“老夫姓唐,字叔德,見過李道長,呵呵。”

呵呵?敢情老李這是到自己這裡來搞老年遊的?李曜嘴角抽搐了兩下,但隨即勾起了一個微笑:“原來是唐翁大駕光臨,貧道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恕罪。”

緊接著,李曜便和其他六位老者一一見禮。

原來這六位隨同李淵而來的老人,分別是尚書右僕射裴寂,平陽昭公主墓誌銘的撰寫者歐陽詢,和李曜有過一次醫療合作的甄權,曾經出現在李曜夢裡的太常丞甄立言,前朝太醫令巢元方,前朝尚藥局奉御許胤宗。

李曜看著這六位老神在在的老頭,就忍不住暗暗苦笑。

兩個常與李淵臥同榻坐同席且無話不說的密友兼寵臣,除了行蹤不定的“藥王”孫思邈,隋末唐初時期的關中五大名醫來了四位,她一看這人員陣容,就是用腳趾頭也能猜出李淵來明園的目的。

互相客套一番後,李曜趕緊命兩個弟子去叫人來添置席位,然後將七位老者引至樓臺,廬陵公主一見頭前的老者走過來,心中便暗道一聲“苦也”,她的父親最重家風,這次看到她和這麼多男人坐一堆,只怕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通罰了!

李淵環看四周,視線很快落在低頭遮遮掩掩的廬陵公主身上,臉色先是一肅,而後又慢慢露出和藹的笑意,上前拱手道:“老夫唐叔德,見過貴主。”說著,還故意咳嗽了一聲。

廬陵公主無可奈何地抬起頭來,卻見李淵擠了兩下眼睛,不禁心領神會,頓時知曉父親不會追究自己,一顆芳心稍定,於是腰杆兒一挺,擺出端端正正的坐姿,笑不露齒地配合道:“唐翁……免禮。”

隨後,李淵又見到一位穿著淡黃色圓領袍的青年所坐的蒲草席子空了很大一片,而且對方還不停地往邊上挪,便以為這是故意給別人騰位置,於是也不等席位安好,徑自斂袍坐了過去,並道了聲:“多謝。”

褚遂良一聽皇帝這聲音就在耳邊乍響,恨不得把腦袋藏進褲襠裡,卻只得應道:“不客氣。”

“咦?”李淵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不由轉眼看去,一見對方的側臉,就立刻認了出來,遂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就是褚希明的兒子褚遂良吧,莫要緊張,朕只是微服過來拜訪李明真,暫不會計較臣子的不檢行為,但……下不為例,明白否?”

褚遂良點頭如小雞啄米,連連低聲應道:“遂良明白,遂良明白。”

李淵和褚遂良說完話後沒多久,樓臺便被奴婢們重新佈置完畢。

各人按主次尊卑一一入座,不大工夫,案上就擺滿了美酒佳餚,儼然變成了一場正式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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