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脫下髒兮兮的勞保手套，小聲道：
“師父，我們暗中觀察了他七個多月，那具邪屍別說去害人了，連下水道都沒出過幾次，出去也就是偷偷從別的地方挪井蓋回來……等於說是幫市政靈活調配資源了，不算做壞事吧。
“你也說他是機緣巧合才化作屍鬼，生前死後都沒有作惡，身上不帶半點血煞之氣……我們現在就請祖師爺下凡斬妖除魔，是不是不符合程式正義啊？”
“你先等會兒，我給法壇開個光再說。”
中年道士蹲在地上，從道袍大袖裡拿出一個底漆噴槍。
他將一口精純法力注入噴槍下壺，接著令法力凝成液態透過高霧化噴嘴，均勻噴塗在井蓋法壇上，為法壇附上了一層玄妙的光澤。
成了……接下來就看祖師爺賞不賞臉了。
祝真仙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拎著底漆槍直起身來。
“阿傳，你說程式正義，說得我覺得好笑。”
楊傳不服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又不是幾百年前了，具體妖魔具體處理，難道要食古不化，搞什麼正邪不兩立啊，看過兩部仙俠劇的中學生都知道那是錯的了。
“而且它也只是分類歸屬上叫邪屍，本身不邪啊。”
“還不邪？！”
祝真仙厲聲道：
“你知不知道，那邪屍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遭雷擊橫死，死的時候又剛好掉在這處汙穢地脈，秉天地穢氣而生，藏陰納垢，道行一日千里，神智卻越來越不清明……
“和這樣的屍鬼邪物講程式正義，難不成我們要等到它穢氣亂神、狂性大發，殺掉幾千幾百個無辜的人，然後我們再來有理有據地降妖除魔？
“那樣你就滿意了？”
楊傳一時無語，啞了半晌才道：
“可是……”
祝真仙冷哼道：“沒有什麼好可是的，今夜子時三刻就是祖師爺的誕辰，開壇作法事半功倍，錯過這一次，要斬它就沒那麼容易了。
“阿傳，老楊送你到我門下修道，我答應他一定會把你培養成才，你要時刻謹記我輩正道修行人的本分，滌除玄覽，一心一意，不要胡思亂想，婦人之仁，辜負了我和你父親的期望。”
楊傳低著頭嘀咕：“我爸是想讓我跟你學修車，誰知道你還修這個啊……”
“你說什麼？”
“沒什麼。”
祝真仙察覺到徒弟的低落情緒，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
“阿傳，你也不要這麼難過，行屍走肉滯留人間，每天都是一種痛苦，我們送它一程，塵歸塵土歸土，對它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知道了。”
……
“誰最慘最憤怒最想毀滅世界？
“又是這種腦殘問題！來你把話筒給我，我這麼說話不舒服，我拿著話筒說來，你做好記錄就行了，拿過來。”
腐屍老王搶過話筒，用力咳嗽了兩聲，對梁德指指點點道：
“我打小兒就煩你們這些沒有道德底線的自媒體，打幼兒園小班起我就煩，你們懂什麼呀，評價這個評價那個，還讓我去評價別人的生活，要挑起對立啊？
“誰最慘誰最憤怒，這是我能評價的事兒嗎？我是他們肚子裡的宿便成精啊？
“這種事兒就是如人洗澡，冷暖自知，懂嗎？
“別人看見我，心說這人怎麼回事兒，住底層小區，整天遊手好閒的，也不考編，也不找對象，還不愛洗澡，覺得我太慘了，慘得沒救了，其實呢，其實我自己很快樂，對不對。
“不要隨便去評價別人，揣測別人，有什麼好比的，所以我說你們自媒體啊，還是要學習一個……”
梁德道：“王哥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上面上班的人沒你幸福，比你慘多了。”
腐屍老王一愣，張大了嘴，跟要吃話筒似的。
只見他靈體微顫，渾身哆嗦了一下，呆滯的表情又變回了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我說什麼了我說，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老王用鼻頭猛頂空氣：
“藍星就要毀滅了！你作為異界勇者不去拯救世界，跟我在這兒廢什麼話，你去找有關部門反映問題啊，還擱這浪費時間，你，你理智嗎？”
梁德嘆了口氣，道：
“有關部門的情報我已經翻過了，他們是有一套比較嚴密的災害監測系統，也做了很多末日預案，可惜，想象力不夠，和我說的末日不是同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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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小看他們的意思，只是說，如果他們現在還沒找到源頭或者發現跡象，他們不會對我有什麼幫助。”
還有就是，連奉先老師都只是模模糊糊看到的事情，他不覺得聯合本地的力量就能有調查突破。
至於聯手對抗末日……如果這裡有夠資格的人或者勢力，此界藍星又怎麼會跨界求援呢？
還是少牽扯點此界人進來，減少點犧牲吧。
見證末日還挺寂寞的，下次找個靠譜的同學伴遊好了，雖然不一定是此岸世界，打個六九折總有人來吧……
梁德摸了摸下巴上的鬍渣，繼續對老王道：
“王哥，實不相瞞，我和藍星末日頗有些緣分，而我看你身上有和我有點緣分，四捨五入，你和末日脫不了干係，這兩天我們多交流交流，應該會有收穫。”
老王把臉一垮，轉身就走。
“神經病，誰要跟你交流，我晚上還有個局，現在要去睡覺，我警告你，你再騷擾我，我就吐你一身……”
梁德在身外展開三尺氣牆，泰然自若地跟了上去。
“王哥，說真的，你晚上有空嗎，十一點四十五。”
老王瞬間警惕，“你幹什麼，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我是聽說晚上這附近有個民俗節目，現場表演祖師爺下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一下？”
“民俗節目？三俗嗎？”
“這傳統文化的事情……”
“你不用說了，我懂了，哼，大晚上的你想去看，我還能不明白是什麼勾當嗎！”
老王轉了轉腦袋，咬著食指問道：
“那，那個……祖師爺是男的是女的？”
“既然是祖師爺，那應該是女的吧。”梁德迅速回答。
老王嚴肅點頭，“那可以去看看，批，批判性的。”
一人一屍達成了共識，緩步走向下水道深處。
……
與此同時，彼岸37927號世界界外，虛空中忽然現出一個蟲蛀似的孔洞。
片刻後，又一個界原行者來到了這顆末日將至的藍星。
“帶薪假帶薪假，帶薪假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