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辛走進了一片枯樹林。

樹林的畫風類似於那些黑/色/童/話裡, 住著巫婆的陰森怪異之所。走了一大段時間都看不到活物, 周圍的風景是一塵不變的烏黑枝丫和褐紅泥土, 普通人在這裡必定是要迷路的。

然而, 赫辛有著對身體的獨特感應, 行動間倒是半點不曾猶豫。

很快他就擺脫了鬼打牆的現狀,枯瘦的樹林眨眼走到了頭,依稀能夠看見下一個地圖的光景了。也就在這時, 樹林的出口旁現出一大片紅色的花海——而事實上, 冥界除了冥殿和“樂園”外,是不可能有花的。

一個穿著紅裙的少女站在花海中,懵懵懂懂地張開了眼, 隨後, 在看見赫辛時忽的一愣。赫辛知道,她八成是認出他來了。

果然, 少女衝著他露出了一抹溫溫柔柔的笑, 帶著與身後奇詭黑暗的格格不入,像一位不知世事的高塔公主。而後,她提起裙襬, 微微低下頭去,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恭敬地行了一禮。

赫辛便也神色如常地衝著她點了下頭,然後腳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而在赫辛離開不久後,一個名為“霍森”的靈魂終於從枯樹林繞了出來,同樣遇見了還未隱去身形、正目送著赫辛背影的少女——這快要逼瘋人的死亡世界裡, 這樣一位純潔美麗的少女如何能夠不讓人心神搖盪。

迷途的靈魂果然動搖了,他踉蹌地朝著少女走了過去。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無數的荊棘從少女的裙襬下湧出,女性在赫辛面前偽裝得完美無瑕的臉頰微微開裂,像破碎的紙片一樣窸窣落下碎屑,露出後面燃著星火的漆黑。

後來的靈魂得到了與赫辛截然不同的待遇。

這掌管“灼燒之死”與“荊棘化身”的女性神明,顯然沒有對待赫辛的耐心。她純潔的面孔化為冷豔,毫不在意地將罪惡的靈魂變成冥土的養料,微微眯起的眸子顯得心不在焉,還帶著迷濛的醉意。

——哦,天哪,她居然看見冥王陛下了!冥王陛下什麼時候醒的,她怎麼一點訊息都沒有!?

想到方才赫辛無甚表情的面孔,少女暗自深呼了口氣,努力將挺直的背脊一點點放鬆下來。幸好她反應及時,沒有在那時習慣性地張開血盆大口衝上去,不然……她顫抖著手將臉上掉下來的碎屑重新黏了回去,撿回了作為冥府精緻美少女的人設。

頂頭boss都親自來視察了!為了績效和休假,要開始加倍努力工作呢!

另一邊的赫辛並不知道,自己的到來給底層小員工們帶來了多大的驚嚇。

這時他已經到達了冥界的七重門附近,七扇巨大的門扉代表七重不同的罪孽。遠處隱隱傳來冥河奔騰不息的聲音,作為冥河的中下游段,無數亡魂正聚集在這裡排隊。

畢竟即便是冥府審判廳也無法接納這麼多靈魂,七重門會在第一時間刪選掉一部分,將一些重罪不需待定的直接扔到海格底比大監獄,由那裡的監獄長處理。

“不過,這數量是不是有點多啊……”赫辛微微眯起眸子,估量著眼前的人山人海。

基於之前兩度被認出來,這次他特意掩藏了自己的氣息,呆在亡魂大軍裡一時倒不會被發現了。

赫辛觀察到排隊的好多靈魂都穿著作戰服,便大致有了猜測,“莫非最近人類世界爆發了什麼大規模的戰爭嗎。”

從神代起,每次打仗都是冥府工作量暴增的時候,回回讓冥府的神明們咬牙切齒地加班加點。尤其是神代眾神參戰,更是直接讓冥府與除冥府以外的神明劃開了界限,自此一律不給好臉色。

七重門前,當值的魂使正指揮著一個個靈魂透過。

這些原本眼神空洞的靈魂在走進門的範圍後,便會突然“醒”來。他們之前進入冥府的過程雖然無知無覺,卻有記憶,這會兒意識回籠,足夠他們意識到自己的現狀和發生了什麼。

“神啊……”赫辛看見旁邊有人哆哆嗦嗦地合起了手掌,做出了禱告的模樣——很現實的是,不管他們在外面信仰的是多麼五花八門、各門各路的神明,在這裡都要喊冥王。

只要是靈魂就必定對冥府有著天然的敬畏,佇列中一張張蒼白的面孔上,流下了難以自禁的淚水。

就在這時,一股微微的力量波動傳來,赫辛率先抬起了頭。過了幾秒,當值的魂使才反應過來,臉色頓時一變。

只見遠方濤濤洶湧的冥河中竟破水而出一個巨大的魂體。那個龐大的魂體上有無數靈魂的面孔裝點,是至少數千靈魂的凝結。

“不好,最近靈魂過載,冥河吞噬的魂體也變多了,竟然出現了這種異變!”注意到兇魂的魂使語氣沉凝。

不過好在,冥府立即展現出了驚人的效率,附近所有正在巡行的或者當值的魂使全部趕來。他們飛快地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讓一旁望著的赫辛倍感欣慰。

巨大的兇魂抬起手,一下子帶起了百米的浪潮,飛濺的水滴像暴雨一樣鋪天蓋地落下來,將空中濃深的霧靄瞬間攪亂。附近的靈魂發出了嗚咽的細叫,冥河的水對於他們來說是不可沾染的劇毒,若是潑灑到身上,會重如千斤。

“動手!”當先的幾名魂使一揮鎖鏈,無數銀輝交織出一張大網,將掀來的浪潮擋下。冥府的魂使最低都是神眷者,有的甚至直接由低階神明擔任,通俗點說,那一張張面具下就沒有長得醜的,實力顏值都是高配。

雙方在空中較勁僵持了數秒,河中的兇魂氣惱地一拳錘了過來,重重地落到網上,讓魂使們身軀一震。

看著眾人抵擋得分外辛苦,赫辛順道幫了把手。

於是,咬牙緊繃的魂使們立即覺得壓力一輕,甚至試探性地撤去力量後,溢位的冥河之水仍舊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擋在了外面。他們驚訝地透過面具對視一眼,看向四周驚疑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出手相助?”

深藏功與名的赫辛暫時不想在這裡暴露,不然這人山人海的,還不知道要引起怎樣的騷動。

除了個別察覺到異樣的魂使以外,餘下的大部隊還在想辦法對付冥河中的兇魂。

不愧是專門鎖魂的魂使,職業上天生的剋制讓兇魂漸漸顯露出了頹勢,然而,“糟了,它想上岸!”

“……是打算吃掉別的靈魂補充能量嗎?”

“這裡的亡魂太多了,以防萬一,去通知死神大人來!”

“是!”

這群更加擅長收割的魂使,顯然在怎樣守護好無辜群眾上捉襟見肘。又怕自己隨意一揮的武器帶走被捲入的靈魂,一下子竟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赫辛想了想,飄過去拍了拍就近一位魂使的肩,然後在對方呆呆的、彷彿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的注視裡,伸手拿過了對方手裡的武器。

“借用一下。”清冷的,像遙遠極天落下的皚皚白雪,有些不真實。

“什麼時候……?”魂使虛握了一下空落落的手,完全沒察覺到對方是怎麼接近自己的。更不要說,在他們成為魂使的那一刻,武器就成了絕對不可離開的化為一體的存在,根本容不得別人觸碰。但現在他既沒有感到惱怒也沒有覺得不適……不,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

“呃!”

在赫辛朝著裡面輸入力量的時候,魂使一聲悶哼,直接雙腿一軟半跪到了地上。被冥河浸溼的泥土半陷入他的指尖,粘膩不適,卻無暇顧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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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竭力抬頭去看那人,卻只能看見對方周身自主散發出的一層朦朧光暈,面容在霧靄中更是不分明。

“等一下,你……”他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還挺順手的嘛。”赫辛心道,轉了下手裡的巨鐮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他魂使終於察覺到了後方突然暴漲的陌生力量,他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同時河中的兇魂終於一腳踏上了堤岸,巨大的浪潮夾雜著嚎哭一樣的聲響,投下了讓人窒息的無邊陰影。

赫辛輕輕抬起了手裡的鐮刀。在幾聲“叮叮叮”的脆響裡,鐮刀變形了。

眾所周知,由死神管轄的魂使們的武器,都是用一模一樣的材料,彷彿批發一樣打造出來的相同模樣。可實際上,它是可以升級變換的,若說最佳例子,那莫過於死神手裡那把獨一無二形態的鐮刀——那把鐮刀最初跟任何鐮刀都一樣,只不過由於使用它的人是位二級神明,而作為這份強大毋庸置疑的證明,它擁有了全新的樣子。

從此,它便從無數庸碌的武器中脫穎而出。人們看見那抹森冷無匹的寒光,便知道是那位死神來了。

而現在,被赫辛注入力量的鐮刀,也被賦予了短暫的全新形態。

薄薄的片翼從兩側展開,虹光像神明的光帶一樣環繞在周圍,墜在後面的鎖鏈變成了流光溢彩的銀。耀眼的光芒直接刺破了濃霧。

一腳踩在岸上的兇魂不知道感覺到了什麼,竟突然僵在了原地,而後露出了想要退回去的意思。

——那是有別於所有,乃至有別於死神手中的模樣。它不屬於一位戰士,而是屬於一位君王,同時兼顧了武器的鋒利和像徽的華美,舉世無雙,世無其二。

在場所有的魂使都驚愕地望著手中的鐮刀因這突然現身的武器而震動,彷彿百鳥朝凰一樣嗡鳴起來,抖動不止,好像馬上就要掙出手去。

“這是……!”

“難道說這就是死神大人所說的,連他都沒能達到的終極!?”

“我們一直追尋的最終形態,對映出了靈魂的樣子,照亮了冥府的光……”有人顫抖地伸出了手,“就是這個嗎……”

聽見了眾人囈語的赫辛:“……”咦,原來這玩意兒這麼厲害的嗎。

死神和魂使有一套自洽的修行方式和能量運作,就像一些高手追求先天之道一樣。但這種東西可不在冥王的思考範圍內,總裁天天忙得要死,跟下面保安隊隊長需要鑽研的就不是一個東西。所以赫辛也不是很懂,不過想一想這個馬甲可是冥王,冥王在自己的地盤上開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他直接將刀鋒對準了躊躇間終於想要往回逃的兇魂,憑空一揮。

只一刀,彷彿割裂了時空,整片空間靜止了一秒。

下一瞬,凝滯的畫面才繼續進行,轟鳴的音效直接將眾人的耳膜爆破,狂浪的呼嘯和靈魂的尖叫響徹天地間,又被赫辛豎起的屏障一絲不苟地擋下。等到轟轟烈烈的冥河落下最後一滴飛濺的水,磅礴的聲勢終於恢復平靜後,魂使和呆滯的靈魂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冥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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