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佛花逆水流。

屋外是一個美麗的春之夜晚,偶爾有幾隻不知名的蟲兒伴著晚風在低聲吟唱著,屋內卻一燈如豆。

桌上的油燈如一位即將枯死的老婦,在用力掙扎著,發出了昏黃暗淡的幾縷燈光,照出了極小片隱約的光亮,豆點大的光暈還不時晃動著,似是一隻不甘心被困縛的野獸。

風吹雲動,月影星疏,溪水長流,佛花映面,夜色朦朧,好一個美麗、靜謐的春江花月夜。

一把精緻的小刀在一節翠竹上刻畫著,空氣中不時傳來刀與竹的交錯聲,卿天羽低頭斂目在專心致志的在竹上雕著小洞,身旁的一切事都與他無關,他只在他的天地裡,獨自陶醉著,獨自沉醉著。

幽玥坐在桌邊,一手託腮,一手五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面,桌上原本豆大的光暈也隨著她的手指頭在有節律跳動著,手指下蹦出的敲擊聲,或緊或慢,或如殘漏之滴或如迸豆之急,原本的節律也被打的如落花般----七零八落。

“你看夠了沒?”卿天羽一挑他的劍眉,換了個身姿,對著竹孔輕噓了一下,只見細細的小竹末隨氣飄開,他彈了彈衣袖,將竹子放在桌上,問道。

“啊----”還沒等幽玥弄明白,她的頭就與桌子來了個親密無間,幽玥不滿的咕嚕了幾句立馬擺出了一副諂媚的笑容來,“嗯,小人,不!不!是七哥!”幽玥笑的像個彌勒佛,也像朵輕顫的花骨朵。

卿天羽看著這個小野貓擺出一副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來,很是無奈,在他的腦海中,貓溫柔時就像未出閣的女子,發怒時就像喪子的老婦,捕鼠時的倔強,就像金戈鐵馬中的英雄,而此時此刻的“小野貓”,乖的有點閨閣女子的溫淑模樣了。

“嗯,好像是這樣說的,珠姐姐說你的眉如遠黛,你不笑時,眼睛裡似乎有冰凌花在顫動,圓瞪雙目時,又閃爍著火焰的威力,使人為之震懾,你岩石般的面孔,嚴峻的五官,毫不妥協的神情,彷彿一尊粗獷的石像,但不過你立在陽光下,又如美玉給人一種光彩照人之感,你臉上盪出的柔情蜜意令春光都失色……”幽玥邊想邊念道。

“還有嗎?”卿天羽吃吃笑著問。

“好像還有?”幽玥側著腦袋,眼珠在骨碌碌的轉動著,似要把腦中所想一咕嚕全倒出來,“說你像天上的月亮,看似皎皎銀月,卻讓人捉摸不透,說你像晚風中的清風聞似清香怡人,卻讓人又觀不得……啊----啊----,我不想了,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可懂?”幽玥眨眨她的大眼睛,滿懷期望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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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被叫去,就是去誇我的呀!早知,我也去”卿天羽狀似漫不經心道。

“別顧左右而言它,我說了一大堆,都說的口乾舌燥,你可懂?”幽玥這個頭大呀,這算不算是她第一次做紅娘呀?沒想到,這些別人掏心挖肺的絲絲密語,讓她傳的如此不堪入耳,她現卻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來,反問別人明

不明白,自己卻一知半懂。

燈芯爬在燈壁上,火苗突突的冒著,似下一刻即將熄滅,卿天羽用竹尾挑了挑油燈,桌上頓時亮了好幾圈,燈光映下的如鬼斧雕刻過的容顏,有稜有角,有形有闊,兩片薄唇之間吐出了“不懂”二字。

“算了,算了,我是白說了”幽玥狀似老夫子對頑皮又淘氣的學子般直搖頭,“我就說嘛,你哪有珠姐姐口中所說的什麼花呀什麼月呀什麼水呀什麼玉呀的那麼好,我剛打量你半天,覺得你還不如我師兄”幽玥撇撇嘴又道:“不過,我這人喜歡瞎操心,俗話說的好,‘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還是有這個熱忱來幫這個忙的”。

一隻繡著拂花的荷包呈在了卿天羽眼皮下,卿天羽抬頭就看到幽玥那張笑的賊兮兮的清秀瓜子臉,那笑容有點得逞,有點不懷好意。

“快!快開啟看看,若今夜樂的睡不著覺,就不關我事了”幽玥樂不可支道。

挑開縫線,是張紙條,工工整整的魏碑小楷書,字字璣珠,圓潤光滑,清秀的字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只見紙上寫道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有鳳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息良木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思君子兮,難調機杼

有花並蒂,枝結連理,適我願兮,歲歲親睦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情脈脈兮,說於朝暮

有琴邀瑟,充耳秀盈,怡我心兮,得攜鴛鴦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顛倒思兮,難得傾訴

蘭桂齊芳,龜齡鶴壽,抒我意兮,長伴君處

沒想到,在這“世外桃源”中,也有女子將芳心系此曲,讓卿天羽有一剎那恍惚之感,似乎在很久之前,也曾有女子,淺笑盈盈的立在滿天花雨中,靜靜的吹著此曲,只為他的回眸一笑,但那身影太遙遠了,遠的到他都無法憶起那個身影的主人是誰?身邊的女人猶如漫天的花瓣,落了飄,飄了落,他只用眼,未曾用心觀賞過,更未留戀過。

“我說,你可不要樂傻了”幽玥好心提醒道:“夕城第一美女加才女寫的詩賦竟讓你如痴如醉,明日午時,拂花樹下,不見不散,可不要忘了,不要去遲了,不然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知不知道?”幽玥說的那個得意呀!似乎這夕城第一美女加才女不是珠淑而是她----幽玥。

火遇上紙,立馬伸出火紅的長舌頭,快速的舔著,原本的白紙黑字立馬變成了一堆黑黑的灰燼,落在桌上,死氣沉沉的。

“喂---喂---你瘋啦!”幽玥手忙腳亂的撲打著火,搶著白紙,很可惜,只搶回了“長伴君處”四個字。

“有人說過,要拔光我的頭髮讓我做和尚,又有人罵我是宵小之徒,我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怎可承受的住這夕城第一美女加才女的青睞,會辜負珠兒姑娘的一片芳心,所以小人我就不赴約了”卿天羽調侃說道。

“啊-

---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以前是我口無遮攔,惡語中傷,你飄渺如仙,俊美無儔,眸含秋水,面蘊霞光,冰蕊含香,冰肌玉骨,卓然不羈,妖治撩人,香消玉殞……“幽玥一下子閉了嘴,剛才她一咕嚕說了一堆什麼,似乎有點不應景吧!香消玉殞好像是說美人死去之類的吧!她只顧著找美麗動人的詞,忘了什麼內涵寓意了,幽玥很虛心的抬頭瞧卿天羽的反應。

“哈----哈----“卿天羽捧腹大笑,這只”小野貓“的趣味超乎他的意料,那副心虛的模樣像極了偷糖吃被捉住的小孩,看著她搜腸刮肚找出的美麗動人的詞,似乎適得其反,那絞盡腦汁,一副虔誠討好的模樣讓他樂不可支。

“回答個問題,回答讓我滿意,我就考慮去“卿天羽支起自己快伏桌子的身子,忍住了快笑出眼眶的淚珠,問道。

“好呀!好呀!問吧!“幽玥一聽事情還有轉機,高興回答。

“珠兒姑娘口中所描述的我,是不是你心中所想?“

“我?”幽玥點點自己的鼻子,一副莫名其妙狀,“人非金玉,也非風月,世間萬物,皆有其存在之法,無相比之言,無相似之說,我不知珠姐姐說的對與否,不過,有一點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幽玥雙目灼灼生輝的盯著卿天羽雙唇,一張一合吐氣如蘭:“你面冷心熱”

平平淡淡的四個字卻如一記重錘敲在卿天羽的心房上,讓他整個人如雷擊般,世人都說他是冷麵的修羅、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生靈塗炭的劊子手、運籌帷幄的霸者,卑躬屈膝的僕從、趨炎附勢的小人、嬌若天仙的男寵……世上之人,對他無非三種:一是似遇豺狼洪水猛獸般的退而遠之;二是如敲骨吸髓的蛆蟲般的阿諛奉承;三是貌似清高、嗤之以鼻般的不屑一顧。這些對他來說都麻木了,只有今天,有雙巧手撕去了他的面具,將他的心呈在了光明之下,這世上,知他苦的有幾人?懂他難的又有誰?

世上之人,善解人意者甚多,可設身處地為之著想的卻少之甚少。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語道破夢中人,一言送來春風暖,一行總關脈脈情。

“走,我吹曲給你聽”卿天羽像拎只雞般,把幽玥拖出了屋子。

屋外的夜,是無聲輕垂的夜幕,夜色蒼茫,星疏月暗,萬籟俱寂,天地之間,恍如隔了一道夜色的紗幕。

霧靄沉沉,岸邊是間行的拂花樹,月色悄然掛起在枝頭,如一幕安靜的畫景,淡淡的溪水輕快的流淌著,鬆散而舒淡,岸邊的溪石上,是兩個端坐的身影。

笛聲輕輕響起,音色並不清越,不知是笛還是人的緣故,低吟徘徊,踟躕不前,雖說音色並不上乘,但曲調清和古雅,聲聲扣人心,彷彿自遠古紅塵中生出了繁華萬千的明亮,落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照亮了闌珊的一方。

她聽得揪心,他吹的繾綣。

人生終究是南柯一夢,醒來是恍如隔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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