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雁南雁北,昭示著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的離去。

一束束陽光從窗隙中鑽了進來,眯眼可看到灰塵在其中翩翩起舞,卿天羽的臉龐被灶中半明半暗的火光映得半明半暗,灶中的火像個頑皮的小孩,伸著舌頭,不許低舔著黝黑的鍋底,在火光中那臉上的表情恰似生吞活剝了只蒼蠅,沒想到“雄傑有謀略,滑稽善權變”的自己會被吆喝來當灶夫,沒想到“指點萬里江山,氣吞萬里如虎”的自己會躲在這片“世外桃源”中卻無返意,只不想還是不願離去,沒想到“揮毫潑墨,握劍披甲”的雙手會拾柴擔水……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可思議,可卿天羽自己也不明白,他的心在告訴他,他願意、他無悔。

嬉鬧聲、拍水聲、撞擊聲……糅合成這春日裡的旋律飄入卿天羽耳中,他知道幽玥在為每一個小屁孩洗頭。清晨,他就被她給押到了灶頭旁,怒目圓睜的威脅他去燒水,沒想到他不僅答應了還答得異常乾脆,讓那只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吃驚不小。

透過身側的半扇虛掩的木窗,卿天羽看到屋外一大片剛勁、清新、生意盎然的翠竹,當春風還沒有融盡殘冬的餘寒時,新筍就悄悄地在地上萌芽了,經過昨天的春雨,它就破土而出,請春風拂去層層筍衣,換上一身嫩綠的新裝,好像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亭亭玉立在一片春光裡,一到盛夏,它舒展開長臂,抖起一片濃郁的青衫,迎風起舞又婀娜多姿,暑來寒往,萬物凋零,它卻鬱鬱蔥蔥,蒼翠欲滴,笑迎風霜雨雪,“或許人的一生,不僅需要鷹擊長空的壯志凌霄,更需要‘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如竹的堅韌不拔”卿天羽暗思道。

“師父,懷玥喊你過去”虎子打斷了卿天羽的思緒。

卿天羽一抬頭,一個圓蛋臉,滿臉憨厚壯,一頭烏黑發,順肩披落下。

卿天羽抖了抖衣襟,雖說是粗布一身,也無法掩去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渾然貴氣,就如明珠哪怕身陷泥濘,也無法掩去它的光澤,又如星辰,哪怕夜空再黑,也無法奪去它的璀璨。

一棵拂花樹,矗立在天地間,那遒勁的千枝上,竄出了許多花瓣,隨風在天地間狂舞,樹下,有一位盈盈佇立的佳人,她剪水雙瞳,玉色流光,那澄淨的雙眼裡盛滿了春光,清清明明、乾乾淨淨,她的身側是盛滿水的木盆,陽光在水中閃出淡淡的亮光,她的頭髮全裹在布巾中,沒有金鳳吐珠也沒有銜珠翠鈿

,一塊青色的布有它的整潔與優雅,那似有似無、似歡似愁的笑容盪漾在明媚的春光裡……這就是卿天羽眼中的幽玥,那個低頭不勝嬌羞的“小野貓”。

“站在那幹什麼?快過來洗頭喲”幽玥微嗔道。

幽玥很粗魯的把他拽到凳子上,威脅道:“不許動!”

頭巾從頭上除去,一頭烏髮立馬像傾瀉的瀑布,遮肩蔽目。

“把頭低下來,不許動,不然水流進耳朵裡,你變成聾子我可不管,知道嗎?“幽玥苦口婆心說。

一聲若有若無的“嗯“飄散在空中,卿天羽沒想到,曾經他對別人俯首帖耳、畢恭畢敬是為了生存的本能,當他踏出那高牆朱瓦、那鎏金樓閣時就暗暗發誓要讓天下人在他腳下俯首帖耳、畢恭畢敬,他要用殺戮與鮮血來洗掉這恥辱,他要將那些骯髒的高牆朱瓦、鎏金樓閣付為一炬來刷洗自己的恥辱,他要像碧空下的蒼鷹,在為仇與恨長鳴,他要像綠茵上的蒼狼,在為恥與辱追逐。而今天,那個久違的”嗯“字,卻吐的那麼的溫柔,如這傾滿人間的陽光。

幽玥將水輕輕從頭頂瀉下,用梳子蘸滿皂角液一下一下從頭梳到尾,那專注的神情猶如在欣賞一件價值連城的稀奇古玩,溫水沿頭髮梢到髮尾,溫柔的滋潤著每一寸頭皮,而那雙巧手,指腹搓揉頭髮傳來的舒服令卿天羽緊繃的大腦倍感輕鬆。

“真討厭,你這小人怎可用如此烏黑的頭髮,長在你頭上,真是暴殄天物呀!“幽玥憤憤道。

“的確暴殄天物”卿天羽故作惋惜狀,“若不,剪下贈予你,算是結髮之情”

幽玥立馬鬧了個大紅臉,沒想到平日裡冷冰冰的、寒冰似的一個人鬥起嘴皮子來也是半句不饒人。

一個巴鍋蓋瞬間拍下,“你這小人敢再亂說,我就把你頭髮全扯下,讓你做和尚去”幽玥惡狠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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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天羽一抬頭,不經意發現立在一旁的虎子,這個平日裡大嗓門的少年,現正安靜的立在拂花樹下,任花瓣在他的四周飄落,任陽光灑了他滿身上下,那眼神中透出了許多不明所以的複雜。

“虎子”幽玥低呼一聲,顯然她也發現了虎子的不同尋常,“虎子,你怎麼了?”

虎子低頭思索了半天,像個做錯事等待挨訓的孩子,“懷玥,我娘也是這樣給我爹洗頭的”

砰----是木盆落地的撞擊聲,水立馬四濺,幽玥像是個被燙了腳的貓

一樣跳了起來,大吼虎子道:“你在亂說什麼?你看都是你闖的禍,你賠我的水“

“懷玥,你每次都這麼笨手笨腳“虎子立馬反擊。

“你----你----“幽玥四處找棍子,要好好去教訓胡亂說話的虎子,不經意瞟到卿天羽那張樂不可支的臉,以前那鋒冷如刃的眉舒展開了,流露出顧盼生姿的喜色來,”哼,小人,你還得意,水沒了,你頭也沒法洗了“幽玥暗哼道。

“懷玥,珠姐姐們邀你過去”圓豆適時的話語打破了此時的尷尬氣氛。

“珠姐姐叫我?“幽玥驚呼一聲,立馬將手邊的布巾扔給了卿天羽,聳聳肩無奈道:”你的好徒弟把水打了,沒法洗了“轉身朝身後的竹林跑去。

“師父,你看到了,是懷玥打的“虎子氣鼓鼓的怒瞪遠去的懷玥。

看著幽玥那稍顯凌亂、緊張的步伐,卿天羽臉上的笑意可以寵溺死人,他還沉浸在虎子的那句話,很久以後,他才發現,這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句話在他的心中卻激起了千層浪。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這種愛與情太過沉重。

“得辭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這種愛與情太過空幻。

“若有把木梳,將黑髮梳成銀絲,也未曾不是一種愜意、逍遙的人生“卿天羽想。

有情有愛的人生,才會變得有滋有味,看到花影,瞥見月色,都會產生“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美妙幻覺。

可有時,感情是個女妖,是具有無限誘惑力的妖化美人,在任何情況下她都不讓你看清她的面目,只讓你看見背影,那背影無論怎樣形容婀娜多姿都不為過,具有看不見的神秘,吸引著你喪失自律的功能,孜孜不倦的追趕著她,你總想看清她的面孔,若有一天你真可正視她,也是若隱若現的隱約,彷彿你永遠也追不上,永遠也看不清,她就是這麼的奇怪,這麼討厭,這麼害人,令人陷入痛苦與陶醉的深淵中無法自拔。

情愛自古以來,就是一張網,罩住心,絆住腳。

他對她的情與愛,交織著太多的離愁別恨,參雜著太多的生死沉淪,對於這張網,他是漁夫,她是魚兒,到頭來卻是魚死網破的悲徹心扉。

他的一生糾纏其中,她亦然!

一葉葉,一聲聲,雨打芭蕉滴到明。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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