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帝也是從奪嫡中走出來的,對於幾個皇子之間的爭鬥他不是不知道,可乍然聽到自己的兒子竟跟謀逆之徒勾搭在一起,這份心痛憤怒還是如同濤濤洪水將他淹沒了。壽帝一言不發,臉色鐵青的坐在輪椅上,緊握的雙拳,咬緊的牙關都證明著此刻他到底有多生氣。

“你皇兄怎麼說?”好半天,壽帝才擠出幾個字。

魏明鈺看了看壽帝,似乎於心不忍,頓了頓才說:“皇兄被兒臣拿下後,到現在都沒申辯,好像……已經預設了。”

砰——

一聲巨響,是壽帝的巴掌重重的砸在了輪椅上。他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雙眸釋放出嗜血的光,這一刻,誰也沒辦法將他跟往日裡溫吞的模樣聯絡起來,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模樣。他惡狠狠的瞪著魏明鈺,那目光讓魏明鈺背脊生,一層層的冷汗冒了起來,本還想再說幾句逼魏明春到絕境,可面對壽帝的雷霆之怒,他動彈不得,根本不能再開口。

其實無論是誰,換做是壽帝只怕會比他更憤怒、痛恨!

當年七王謀逆時,壽帝的母妃便喪生於那一場災難之中,被七王的黨羽一把火燒成了焦炭。後來壽帝登基時,也曾想過要殺七王報仇,可先帝立下旨意,不準他們手足相殘,他礙於這道聖旨,惠妃又苦苦勸他莫要因小失大,他才壓住了心頭的這口惡氣。

他寬恕待七王,沒想到七王不思悔改,後來又曾試圖謀害他的兒子。這些他都忍了,可也將這惡賊慣得以為自己軟弱可欺,如今竟聯合自己的兒子要來謀奪江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壽帝胸口翻騰的殺念已然壓制不住,沒了惠妃,再不會有人勸他要立威立德,再不會有人對他說要做個好皇帝,他想起這些年的種種,惠妃的音容笑貌映襯在七王的醜惡嘴臉中,最終都化作了仇恨。

他什麼都可以原諒,可他絕對不能原諒自己的兒子跟外人聯合起來欺騙他、謀害他,更何況那人還是他的仇人!

“魏明春呢,帶進來!”許久許久,才聽到壽帝常常的舒了口氣,恢復了沉穩。

魏明鈺頓時覺得身上的壓力一鬆,忙吩咐侍衛將早就押解在宮外的魏明春和七王進來。壽帝並未宣召七王,便將七王交給禁軍統領寧元凱看管,徑直提了魏明春進了淑慶殿。

魏明春蓬頭垛面、一身泥土,跟剛剛魏明鈺的說辭不謀而合。壽帝只看了一眼,就失望的別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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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春請安之後,立即喊冤:“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兒臣沒有幹那些事情!”

“那這些東西你如何解釋?”壽帝平靜極了,目光中透著冷淡。

魏明春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說辭,當即說道:“這些都是有人陷害兒臣故意佈下的,兒臣一心敬畏父皇,怎麼可能做出謀逆篡位這樣的事情來?父皇明鑑,兒臣乃是嫡子,又是長子,父皇雖然沒明旨昭告天下立兒臣為太子,可兒臣心裡明白父皇的愛重,兒臣做錯了事情在府中思過,父皇已然寬宥了兒臣,並未褫奪兒臣皇子封號,兒臣心裡很是感激,怎麼會做出這樣糊塗的舉動來?兒臣冤枉啊——”

“你為何會在密道之中?”壽帝對他這一番說辭不為所動,眯起眼睛問道。

魏明春忙道:“今日晚間,兒臣本在書房讀書,沒想到突然從隔壁房間傳出動靜來,兒臣心中好奇,一不小心就觸動了機關,落到了密道裡。才剛剛爬起來,便被破門而入的六弟捉住了。父皇,兒臣心中也正奇怪,六弟怎麼就那麼巧的知道兒臣掉到了密道裡,帶著人趕來書房捉人呢?若說事先沒有線報,兒臣絕不相信!”

這話倒也有些道理,魏明鈺出現的時機也太過巧合了一點。

壽帝心頭的憤怒這才稍稍紓解了幾分,轉而看向魏明鈺,似乎在考慮魏明鈺說的話有幾分真假。

對於魏明鈺和魏明春兩個的爭鬥,壽帝多少年來是一直看在眼裡的。在他所有的兒子中,他無疑是最疼愛魏明璽的,可是魏明璽身有殘疾,對於子嗣上必定不如其他幾位兒子,而皇位的繼承上,子嗣是非常重要的。再加上在壽帝的私心裡,登上這個帝位便是走上了一條絕無僅有的孤獨之路,他太過疼愛魏明璽,反而不希望他做皇帝,只期盼著他有朝一日能夠跟自己心上人泛舟牧馬。除了魏明璽,在另外的三個孩子中,魏明甫年紀太小,他未必能夠等得到魏明甫長大;魏明錚倒是有才學眼界,可這孩子一心要在江湖上做個閒散人,齊貴人都強求不了,他也是沒辦法;最後只剩下一個魏明遠……可老三這人太混,吃喝玩樂還行,讓老三來治國,他真怕老三把這個天下治成了夏末商末那般!

數來數去,最合適的也不過魏明春和魏明鈺了。可這兩個孩子也是不懂事,竟一刻也不能讓他省心。

這些年兩個孩子在朝中拉幫結派,文武朝臣也多看出了將來的皇位必定歸屬其一紛紛站隊,每每推行朝政都爭個互不相容。沒想到這一次爭來爭去,連謀逆都扯了出來。

壽帝看著魏明鈺,見魏明鈺俊挺容顏上難掩得色,不禁泛起一絲疑惑:莫非這一場謀逆,又是黨爭的結果?

想到這裡,壽帝的目光放柔了許多,對魏明鈺說道:“你把當時的情形再說一次。”

魏明鈺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哪一步算錯了,只得將來時回稟的話又再說了一次。

壽帝聽了一言不發,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面,淑慶殿裡人人大氣都不敢出,只聽見桌面的哐當聲清脆鏗鏘。

壽帝思考了一會兒,沒有立即做出決斷,只吩咐禁軍將魏明春帶到天牢去,由禁軍看押。

魏明春心中頓時松了口氣,只要壽帝沒有當場發落,這件事就有扭轉的可能。他隨著侍衛起身而去,絕沒想到這是自己同壽帝的最後一次相見……

魏明鈺明顯沉得住氣,壽帝做出決定後,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躬身請安退下。

壽帝也沒有挽留他,吩咐他將一應罪證移交刑部後,便准許他退下。魏明鈺走後,壽帝立即召見了魏明遠。

出乎所有人意料,壽帝不問任何人的意思,就將這件驚天巨案交給了齊王來主審!

等柳國公用最快的速度到達宮門口時,正遇到魏明遠手捧聖旨從皇宮中出來,他便知道一切都晚了,完了!

不過,柳國公是混跡多年的老狐狸,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是絕路,但對於他來說絕不是末路。他立即轉身出宮,只讓身邊的僕人去傳信皇后,自己則快步回府安排下一步的事宜。

皇后收到柳國公的信後,當即脫去髮簪,著中衣跪在淑慶殿外請罪。壽帝自然是避而不見,皇后一直跪到天亮十分,壽帝才命人開門,對她就一句話:“魏明春做了什麼都是他自找的,你這又是何苦?”

“不管春兒做沒做,出了這樣的事,都是臣妾母子德行有失的緣故,臣妾向陛下請罪!”皇后緩慢溫柔的一字一句說完,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壽帝蹙起眉頭,可最終還是沒說一句話,吩咐自己的貼身內監謝安陽送皇后娘娘回宮歇息。

柳國公確然料得很準,皇后自壽帝初初起事時就陪在壽帝身邊,對壽帝有扶持之恩,壽帝見過了他後,對魏明春的怒氣消了不少。今日壽帝宣佈不早朝,等候在外的朝臣們一個都沒得見到壽帝,他便有了點時間部署。

就在這天下午,魏明鈺以為自己這一仗大獲全勝之時,宮中忽然有人高發沈貴妃,說先前梅闌珊中毒一事,乃是受到魏明鈺的主使。

隨著密告一起呈送上去的,還有沈貴妃的親筆書函,用剩下的毒藥,可謂一應俱全!

沈貴妃當然大怒,可更為震怒的卻是壽帝!

據說壽帝看到這封密信時,整個人氣得顫抖起來,幾乎掀了桌子,狂罵後宮婦人陰險歹毒,毫不留情。他甚至連沈貴妃和魏明鈺的面都不見,直接就閉鎖了淑慶殿的大門。

就在後宮、前朝一片混亂時,傅容月和魏明璽端坐在書房中默默的下棋。傅容月輕輕推動白子,眼見著一片黑子都在包圍之中,不由露出微笑:“看樣子,這一局我要贏了呢。”

“不見得吧?”魏明璽淡淡的說著,將手上的黑子落定:“你看,縱然是死局,只要捨得下本錢,一樣能從中脫離。”

“脫離又怎樣?”傅容月挑眉:“喪家之犬,何足畏懼?”

魏明璽將贏了的白子收起來,抬眸回了一句:“就算是喪家之犬,逼急了也一樣咬人。被他咬上一口也是很疼的。”

“說得對。”傅容月沉默了片刻,隨著魏明璽這幾句話,棋盤上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黑子縱然所剩無幾,白子也一樣稀稀落落,竟是兩敗俱傷。她看了片刻,才說:“雖然還是我贏了,可這一局就算贏了,也沒得到任何好處。”

“你明白了,魏明鈺不見得明白。”魏明璽笑了。

傅容月面容冷峭,冷哼一聲,嬌柔的嗓音裡頓時帶了幾分殺氣:“他不明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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