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過了百年那麼漫長,傅容月緩緩抬起眼睛,眸中頓時印入了那人的容顏。

他有一頭及腰的長髮,簡單的挽著一個髮髻,髮尾又用深藍色的絲帶紮起,微風晃動,髮絲柔軟,帶起一股溫柔。他膚色白皙,濃黑的眉,杏眼,眸中隨時帶著笑意,配上高挺的鼻樑和微彎的嘴角,無端給人一種親和感。他說話時喜歡直視對方的眼睛,故而瞧著他就有一種被珍藏的感覺——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高尚修養,讓人舒服、自在。

這張臉,常在午夜夢迴時讓她牽腸掛肚,多少次哭泣著醒來;

這張臉,曾撫平過她多少彷徨的歲月,讓她鼓起勇氣生活……

這是她的阮儀哥,這是有血有肉的阮儀哥!

她的心砰砰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腳步下意識的往前動了小半步。好在她的理智還在,很快就停住了,收腳福了福身見禮:“容月見過公子!”

“小姐不必多禮。”梅阮儀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別開了頭,目光與她微錯,保持著自己一貫的風度:“闌珊不在府中,小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呢!”

梅清谷在一邊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聲的說:“大哥,姐姐不在,可是你在啊。你邀請容月姐姐去普陀亭玩玩啊,現在蜜桑花開了,亭子邊可好看了。好不好,好不好……我可喜歡這個容月姐姐了!”

梅阮儀一陣尷尬:“這……”

梅珊忙道:“大少爺,我家小姐是來找老爺的,不是找大小姐。”

“哦,爹在書房,我引你們去吧。”梅阮儀微微頷首,轉而吩咐梅清谷繼續練習,自己當先一步領路。

分花拂柳一路走去,梅阮儀穩健的身影始終在前面引導,不徐不緩的步子像踩著調子,讓人愉快極了。傅容月近乎貪婪的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了重生以來最輕鬆的笑。真好,阮儀哥也重生了,能再見到他的笑容,真好!

這個時間梅向榮正在書房檢視今日各部門送上來的呈報,這些呈報將書桌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只看得見梅向榮的半個腦袋。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見是傅容月,立即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句“容月”差點衝口而出,好在及時剎住了,他只是笑著吩咐梅阮儀:“辛苦你跑一趟,不是在教清谷學武嗎?不必在此耽擱了。”

梅阮儀一愣,他當然能聽懂梅向榮話中的驅逐之意,立即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傅容月。

不過,他素來不會反駁父親的任何要求,當即對傅容月拱了拱手,先走一步。

傅容月的目光一直送他走遠,才慢悠悠的收了回來,對梅向榮笑道:“兄長看起來文質彬彬,想不到武功這般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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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年行走江湖,沒點武藝傍身是行不通的。”提起梅阮儀,梅向榮眼中多少露出幾分驕傲:“這孩子像他母親,脾氣溫和,實在是不適合宮廷。”

“適合宮廷有什麼好?”傅容月淡淡的接話:“不適合宮廷,兄長才能長久的活好。”

“也對,那種陰暗冰冷的地方,為何要磨礪他的性子強迫他?”梅向榮點了點頭,許久,輕而又輕的嘆了口氣。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許久,還是傅容月打破了沉默:“說起宮廷,闌珊姐姐也不適合宮廷,義父為何還要讓她入主太醫院?闌珊姐姐脾氣直,我怕她會吃虧。”

“正因為闌珊脾氣直,又是女孩子,她做什麼陛下都心裡有數,任何的構陷都不會起作用,反而才是對梅家最有益的選擇。再加上闌珊這孩子跟惠妃娘娘有點淵源,她的名字還是惠妃娘娘取的,犯了再大的錯,陛下念及惠妃娘娘多少會留幾分情面,不會下狠手,更不會疑心到梅家來。”梅向榮笑了笑:“我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過危險,我必須確保阮儀和闌珊都是安全的。”

這道理傅容月懂,只是梅向榮為了阮儀哥哥和闌珊姐姐操的心,不知他們是否都能明白?

“你這次冒險過來是有什麼事嗎?”梅向榮說罷那些話,才突然想起今日與傅容月密會不在錦繡莊,而是在梅家的府邸。

這也太過危險,若是讓那些皇子們知道,傅容月以後的日子就難以安心了。

傅容月正色道:“義父,白氏失蹤了。”

“什麼時候的事?”梅向榮顯然吃了一驚。

傅容月將打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最後才問道:“義父可知道為什麼那段時間侯爺跟白氏形同陌路?後來又是怎麼和好的?”

“我……你娘離開忠肅侯府的那年發生了好多事情,我與他雖在同個朝廷,可已是隔閡頗深,故而很少關心忠肅侯府的事情。對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說是白氏在書房觸怒了傅行健,才被他厭棄。後來卻是傅閱從中撮合才讓兩人重歸於好。不過,說是重歸於好也不盡然,傅行健對白氏的態度你應該有所覺察,單憑一個妾室就能讓他休了結髮多年的正妻,值得嗎?”梅向榮說著搖了搖頭,神色間也染上了幾分深思。

傅容月的心咯噔一下,一下子被梅向榮點醒了。

是啊,難怪她總覺得扳倒白氏太過容易,原來不是自己的手段高明,而是在整件事情中,自己不過是被傅行健利用的那只推波助瀾的手!

白氏……白氏……藏在白氏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她心跳如雷,不由覺得心煩氣躁,站起身來在書房內不斷走動。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都忽視了一件事,自己應該重新評價傅行健這個對手。

傅行健世襲爵位,卻能在軍中屢立奇功,回京之後很快就在朝廷裡站穩了腳跟,若是沒有雷霆手段,在這漩渦泥沼一樣的朝堂裡怎能成事?如今,壽帝連最為重要的西北軍需督辦事宜都交給了他,對他可謂是全然的信任,他又怎麼可能是一個等閒之輩?

“義父,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傅容月走了大半柱香的時間,忽然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梅向榮疑惑的看著她,她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我在他跟前過早的暴露了自己。我應該先穩住了,如今才過兩月,我對他一無所知,只怕他已對我瞭如指掌。我在明,他在暗,我怕是已經輸了。”

“你是說……他知道這些事情都是你策劃的?”梅向榮大驚失色。

傅容月點了點頭,面容在一瞬間顯得格外凝重:“我覺得他知道。如果一開始他就打算將我接到傅家,他如此聰明,應該明白利用我來代替傅容芩成婚風險太大,且不說能不能瞞得過陛下,陛下會不會同意,陵王會不會同意,就是我這個鄉下丫頭也有很多不可掌控的因素,可他還是做了,為什麼?”

“除非……這一開始就是一個一箭雙鵰之計。”梅向榮聽她說到這裡,頭頂的烏雲一下子就被撥開,心思也透亮起來:“他既要利用傅容芩籠絡可能登基的魏明鈺,也不想將所有的籌碼堆加在他身上,所以,他為自己準備了後路。也就是說,你是他刻意留下的把柄。”

“留下我這樣大一個把柄,是要做什麼?”傅容月心中飛快的思索起來。

兩人一時都想不明白,不由更是對傅行健感到心驚。

許久,還是梅向榮先說話:“你也不用擔心,以前是我對他的關注不夠,才無法推敲他的真實目的。如今既然知道他另有所圖,我必不能讓他得逞。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他必定還有後招,我們早做準備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傅容月點了點頭,又聊了一些別的事情,才終於從書房出來。

沒想到剛轉到廊下,便瞧見梅阮儀正負手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庭前的柳樹出神,不知在想什麼。聽到她的腳步聲,梅阮儀終於回了頭,露出一個暖如春風的淺笑:“小姐跟父親聊完了?不知可有興趣陪我在園中走走?”

傅容月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好。”

梅珊自動退走,直接到馬車邊去等她。梅阮儀與傅容月結伴而行,沿著梅家的小徑在花園裡漫步,遠遠看去頗有些如詩如畫的味道。

兩人一直走到遠離書房,梅阮儀才引著她進了一座亭子,四周的蜜桑花開得格外繁盛,花香四溢,倒是個絕佳的賞景之所。梅阮儀請她坐下,親自為她倒了茶水,才溫言說道:“我知道請小姐來實在是冒昧,不過,我是心中藏不住話的人,還請小姐不要見怪。敢問當年名動京師的大學閣士蘇永圖,小姐可認得?”

“認得。”傅容月知他素來聰敏,一定是覺察到了什麼才有此一問,她本也沒打算瞞著他,爽快的承認了:“那是容月的外祖父。”

梅阮儀聽了,面上笑容紋絲不動,只是輕笑:“難怪。”

說罷,他直直起身,面對著傅容月做了一揖:“請受在下一拜。這一拜,不是拜小姐,而是拜謝當年蘇綰姑娘對父親的救命之恩和扶持之意,若沒有蘇綰姑娘,何來如今的梅家?請小姐不要推辭!”

“不……”傅容月怎肯受他大禮,忙側身避開,將他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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