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關將墜子拿到光線處,只見黑色的皮繩上穿著一個晶瑩的琥珀。琥珀有些像是淚滴,在琥珀中靜靜躺著一株細細的草,小到只有大拇指指甲蓋那樣,綠油油的十分好看。

梅阮儀看了之後,復關將墜子重新戴回了脖子裡,收了回去。

“我爹說,這個琥珀千年難尋,讓我乖乖戴著,我就一直戴了很多年。說來可笑,有時候半夜醒來也都害怕它不在了,伸手得握著它才能睡得著。”

梅阮儀再也忍不住,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復關的爹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她這般緊張,大概也是這念想貴重而珍稀吧?

復關沒有掙脫他的手,看著他笑著繼續講自己的故事。

“我爹一走就是好多年,他去做什麼,去了哪裡,我都不知道。我娘也從來不說,我問急了她就哭,後來我就不喜歡問了。谷主雖然對我還不錯,可也不愛跟我說這些,我若是在他跟前提起我爹,他就會發脾氣,不喜歡我說;長老們見到我就遠遠的躲開,更不願意跟我講了。後來,我就明白了,他們都不喜歡我爹,大概我爹在做的事情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復關聽了聽,問梅阮儀:“你說,我猜得對嗎?”

梅阮儀心裡覺得說不出的奇怪,因沒有見過闢玉谷的谷主,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但此刻,他願意相信復關,也點了點頭:“世人皆是對比自己優秀的人諱莫如深,也是常理。”

這話復關聽著很是高興,連連點頭,又跟他說了很多。

不過正如她所說,她記得的事情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件,再也說不出更多的細節。反而是跟母親生活在一起,對母親的記憶更多。

天邊的晚霞漸漸沒了,天色暗下去,換上了閃耀的星辰。

等到星辰再度隱沒時,終於聽到外面有了人聲,是一聲冰冷的譏誚:“那個女人是咱們谷中的敗類,違反谷中的規矩嫁給外族人,丟我們闢玉谷的顏面,也配被提起,可笑!“

“你胡說什麼?”復關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門被從外面開啟,幾個成年男子站在那裡冷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谷主命我們來,帶你們去天名堂。“

說著不由分說上前來,將復關拽起就走。

復關甩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會走!”

那人惱火的哼了一聲,復關闖過他的身側,拽著梅阮儀往前走。梅阮儀經過他的身邊,只聽見他嘀嘀咕咕的一句:“要不是谷主護著你,看我不整死你。”

梅阮儀的手不禁顫了顫。

闢玉谷真的不是仙境,這一刻,他信了。

復關在其中豈止是過得不好,根本就是把命系在了繩子上!

兩人手牽手走出思過崖,順著長長的修建在半山腰的通道,從一座山頭走到另一座山頭,往那白色的建築裡走去。路邊不斷的有人走過,見兩人被押著,都見怪不怪,梅阮儀偶爾聽得一兩句指指點點:“你看,復關又撿了人進來。又有一個人倒了黴,可憐吶!”復關目不斜視的走著,對這些議論視而不見,直到走到盡頭時,梅阮儀才見滄何在路邊震驚的露出頭來。

他往這邊跑了過來:“復關,人你還沒送走?”

“送走了又被抓了回來。”復關在他跟前回覆了一些天真的姿態,不以為意的嘻嘻笑道:“算是運氣不好吧。頭還疼嗎?”

滄何無奈的摸了摸後腦勺:“下次拿針扎我能不能輕點,很疼!”

復關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輕輕的。”

滄何一愣,復關已經帶著梅阮儀走進了天名堂。天名堂是闢玉谷審問的地方,厚重的大門落下,什麼也聽不見了。

梅阮儀隨著復關進了天名堂,只見幾個青年男子高高在座,見他們進來,最中間的那個揮了揮手,就有人將梅阮儀帶到了旁邊,只復關一人筆直的走上前去,屈膝跪在了地上。

後來這些人說了什麼,梅阮儀就不知道了。

他明明就在旁邊,可一個字都沒聽見,瞧見他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復關忽然如遭重擊一般,臉色蒼白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座上的幾個人紛紛冷笑,只谷主面帶幾分憐惜。那些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復關瘋狂的往前衝去,被其中一人重重推在了地上。梅阮儀瞧見這一幕,急切的往前走,那幾步路卻怎麼也進不去了,除了眼睜睜的瞧著復關跌倒在地,什麼也做不了。

等了很久,復關的臉色從白到青,從青轉紅,從紅到白,如此轉了好幾遭,她彷彿被從水中撈起來一般,渾身溼噠噠、失魂落魄的從中出來了。

“谷主同意讓你完好無損的離開闢玉谷。”

這是復關的第一句話。

梅阮儀扶著她,復關好像丟失了魂兒一樣,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幾乎癱在了他的身上。

梅阮儀急了:“那你呢?”

“……”復關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送他們出來的人面無表情的讓梅阮儀跟著走:“谷主傳下來話,復關多次違反闢玉谷規定,從今以後驅逐出谷,再也不是我們闢玉谷的人,永生永世不得踏進闢玉谷一步!她有什麼東西要拿的,待會兒拿了就離開,不得藉口拖延!”

梅阮儀見他態度冷漠,心想復關終究是他的族人,可他這般待復關,實在是沒有人情味。

梅阮儀是貴家公子,就算行走江湖,那也是跟著名師,溫和之下也有三分心氣,不由回以冷然:“這樣的地方,我也不想多待!”

“這樣最好。”對方哼了一聲。

復關緩了緩,漸漸清醒,由梅阮儀帶著往自己的屋子裡去,不欲與人多爭辯一個字:“走吧。”

梅阮儀送她到家裡,她卻沒收拾什麼,只在床榻上的木盒子裡拿了點東西,便說:“我們出谷去吧。”

“這些不帶走嗎?”梅阮儀見她的眼波掃過傢俱,輕輕問了一句。

復關搖頭:“左右沒什麼用,路上還煩惱,不用帶了。這些是我娘留給我的,我帶著這些,走到哪裡都是家。”她拍了拍手中的一個小包,然後掛在了自己的身上,轉身往屋子一側去了。

梅阮儀見得那是一座孤墳,想來是復關的母親埋骨之地。

復關跪在地上磕了九個頭:“娘,復關走了,這個地方本來不屬於我,多做盤桓,只會讓大家都恐懼。以後復關不在,娘墳頭上的野草爬滿時,希望娘不要怪罪復關。還有……”她目光有片刻失神,搖了搖頭:“谷主說,爹永遠不會回來。我想,娘應該比我更清楚,或許,你跟爹早就團聚了,再也不需要復關苦苦守候了。娘,我會想你們的。”

她低頭,兩滴眼淚迅速的滾落在了泥土裡。

等她再站起來時,臉上已經是一種解脫了的輕鬆和自在,她仰頭對梅阮儀暢快的笑:“你讓我跟你走,我這就跟你走了,你可別半路丟下我!”

“永不!”梅阮儀伸出手……

這之後,確然如同他對傅容月雲淡風輕說的那樣,兩人在秦嶺盤桓了兩天,找到了師父,對師父慌說復關是他半路撿來的女孩兒,帶著師父出了秦嶺。復關從闢玉谷什麼都沒帶出來,只有給梅阮儀的那兩瓶藥水。梅阮儀自覺沒什麼用,見師父氣息奄奄,便將兩種藥都喂師父分別吃了。

如今,復關就在自己的身邊,那闢玉谷裡的經歷如同做了一場夢,除了給他這樣一個女孩,也沒什麼稀奇的。

梅阮儀伸手握住復關的手掌,兩人相視一笑,這一個話題就算是過去了。

從城西回來,梅阮儀並沒有同梅闌珊和傅容月一起,他打算留在復關那裡,陪復關說說話。傅容月趁機相邀復關同到梅國公府去,復關委婉的拒絕了,並請梅闌珊和傅容月將她的來歷埋在心底,永不對人提起。

闢玉谷就好像這世上的桃花源,的確不應被追尋,就算復關不說,傅容月和梅闌珊也沒打算告訴別人,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回府路上已經是夜深人靜時,梅闌珊忙碌了一整天,此時雙手已經痠痛到抬不起來,揉著手臂痛苦的呻吟:“容月,大哥太狠心了。我手疼,你給我揉揉!”

傅容月見她實在難受,心疼的給她捏著手臂:“你說你,實在太累就應該在府中休息。這不是找罪受嗎?”

“還不是你們說要去看復關,我這才……”梅闌珊撇了撇嘴:“你這一年不在府中,大哥也不常回來,偶爾回來了,就總說起復關,我能不好奇嗎?”

“他無緣無故的怎麼會提起這個人,是你纏著他問的吧?”傅容月一個字都不信。

梅闌珊嘿嘿直笑:“這你就冤枉我了,還真不是我問的。而是復關到京城那天,大哥開心的喝醉了,趁著酒興說給我聽的,他拉著我連綿不絕的說了很多高興的話,我略略套問了幾句,他就說了。我當時還很替芷柔著急了一番,後來聽大哥說復關的事情多了,也覺得這是一個好姑娘,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嫂子了,又想著你回來肯定感興趣,這才多打聽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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