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柔問完,眨巴著一雙眼睛好奇的盯著傅容月,帶了幾分揣測:“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叫父親嗎?”

這個問題讓傅容月一愣,她跟秦霜傲之間有很多隔閡,縱然生死之後再相見,她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位父親的存在,縱然他將苦心經營了半輩子的秘隱交給了自己,縱然他全力相助……

可是,這些怎能彌補她所失去的東西和母親失去的陪伴?

內心裡,她至今不能原諒!

傅容月張了張嘴:“我……柔兒,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好吧,我就問一個問題。”白芷柔斂了神色,認真的問道:“以後你會叫父親嗎?如果有一天父親毫無預兆的離開我們,你會後悔嗎?”

傅容月又是一愣。

會後悔嗎?

她不自覺的握緊了雙手,十指交扣,竟有些用力,答案已然在心底清晰。

白芷柔重新挽上她的手臂:“好吧,這個問題你也別急著給我答案,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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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話間已走到了白芷柔的房間,因兩人身形相差較大,傅容月個子要挑,白芷柔的衣服自然是穿不得,白芷柔也不可能讓她穿師姐妹們的衣衫,故而傅容月的孝服都是昨天趕製出來的,針腳算不得細密,但這份心意著實難得。傅容月道了謝,換過了孝服,重新綰了頭髮,帶上細麻,這才同白芷柔一道去往靈堂。

蘇綰的靈堂設在白家的正廳,從白芷柔的屋子裡出來,走過長廊,便聽見了哀樂傳來。

隱約中,低沉的誦經聲音不斷迴響,傅容月只聽了幾句,不由雙目含淚。

到了靈堂前,果然看見一具楠木棺材拜訪在堂中,已經蓋棺,靈前的錢紙燃燒著,寄託著對王者的無限哀思。

“容月,來。”秦霜傲站在靈前對她伸出手。

傅容月未曾遲疑,忙將自己的手交給秦霜傲。秦霜傲緊緊的握住,父女兩人便在靈堂前跪了下來。秦文棠和白芷柔也緊隨其後跪下,在主持超度的法師指引下,開始進行扶靈。

傅容月的手落在棺木上,腦中不斷的回想蘇綰多年來對自己的疼愛,以及她悽慘死於毒手的模樣,心中又痛又苦,眼淚奪眶而出。這一場法事下來,她已哭得雙目紅腫——當初在鳳溪村時已哭得肝腸寸斷,可那時候終究記掛著忠肅侯府的人要來害自己,心底懸著,比不得現在親人皆在身旁那邊安穩,可以像一個無助的小女孩一樣放肆撒嬌,放聲痛哭!

秦霜傲在她身側,輕輕攬著她的肩膀,有力的做著她的支撐。

傅容月只覺得攬著肩膀的手溫暖可靠,靠著的懷抱那般堅實,當初鳳溪村時那種彷徨無助蕩然無存,有的是一腔傷心和脆弱,忍不住也扶著他的肩膀大哭。

秦霜傲身子微微一顫,眼圈就這樣紅了。

白芷柔同傅容月本就感情極好,又是被秦霜傲一手養大的,將傅容月和秦霜傲皆是落淚,早已嚶嚶哭個不停。

一時間,這靈堂便哀聲一片。

從中午到晚上,這一場法事才算完成,傅容月精疲力盡,由白芷柔領著去歇息後,秦文棠來到秦霜傲身邊,扶起他:“爹,你年紀大了,年輕時又受了那麼多的傷,還是早些歇息吧。”

“我沒事,你去看看芷柔那邊,容月哭得這般傷心,怕是晚些眼睛要難受,你給她送點藥去。”秦霜傲擺擺手,滿目心疼。

秦文棠垂下眼睛:“爹放心,我會照顧好容月妹妹的。”

秦霜傲對他一貫放心,攙扶著他的手站起來,跪了這許久,膝蓋刺痛,竟險些站不住。不過也只是一會兒,緩過來之後,他便催著秦文棠去了。

秦文棠擔心的看著他蹣跚的走進房間,忍不住嘆了口氣。

傅容月果然是累壞了,秦文棠到時,她已經躺下睡著了。白芷柔輕輕退出房間,同秦文棠一起在園中散步,順便理一理這兩天來紛亂的思緒。

“真是想不到,我們神農嶺會同陵王妃有那麼多交集。我原本以為,爹只是同她有所來往。”秦文棠說著,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白芷柔:“芷柔,你還好吧?”

“我沒什麼不好的。”白芷柔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倒是你,大哥,你有點怪怪的。難道容月跟我們是兄妹,你不開心嗎?”

“倒也不是。”秦文棠素來不隱瞞這個妹妹什麼,有什麼就說什麼了:“我可能是有點不習慣,突然之間,我們就多了這麼一個妹妹。”

白芷柔沉默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頭上。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從房間裡走了好遠一段路,幾乎快走出了白家的大宅。眼前是一棵參天的銀杏樹,這個時節,銀杏還不曾抽芽,樹的枝丫都是光禿禿的。白芷柔的眼波柔軟,盪出幾分迷惘,又更多了幾分心疼,這一刻,迎著月光,她絕美的面容上少了平日裡的幾分跳脫,多了幾分家主的沉穩。

秦文棠一愣,白芷柔的聲音已經穩穩的鎮定的傳來:“大哥,有些事情的真相,我們其實一直都知道,又假裝不在乎。”

“我……”秦文棠的心猛地一跳。

白芷柔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繼續說道:“父親有我們兄妹兩個,看似兒女雙全,可是你我自小就知道,父親並非神農嶺的人,也一生都不曾娶妻,所以,我們都不是他的孩子。大哥,你是父親保養在膝下的孩子,他原本是指望著你養老送終的,所以,你可以叫父親做爹;而我,我是上一代神農嶺家主的女兒,我是父親的養女,論起輩分來,父親其實是我叔叔,所以,父親從不準我同你一樣喊他爹,他只准我叫他父親,就是這個道理。你比我聰明,也比我年長,在江湖上見識更是比我高出了不少,我不相信,你沒看出來父親其實是很孤獨的。”

秦文棠愣愣的聽著,不自主的點了點頭。

是的,秦霜傲很孤獨,他一直以來都知道,只是從前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罷了。

白芷柔暖暖的展開笑容:“可是,自從兩年前,容月來過咱們神農嶺後,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將父親的變化看在眼睛裡。平日裡,容月不來麻煩父親時,父親就很低落,整日整日不說話,到了我做了家主,父親更是離開神農嶺,我們連他面都見不著了。但你仔細想想,從前,哪次容月來信,最高興的人真的是我嗎?”

秦文棠嘆了口氣:“爹看到容月來信,會反覆的讀好幾遍,眼睛裡都帶著笑,讀完了最後還捨不得燒掉,他書房的暗格裡,密密麻麻放的都是容月的信;容月沒來信的時候,爹想給容月寫信,寫了又總是燒掉,應該是怕她厭煩吧?”

“有時候爹看著我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嘆氣,我猜,他是有苦說不出。”白芷柔點點頭:“我也悄悄猜過爹是瞞了我們什麼,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總算是知道了,大約現在爹的心裡那塊大石頭也放下了,我們也多了一個妹妹,我覺得很好。”

秦文棠沉默了一下,說道:“芷柔,你看似柔弱,其實,你比大哥堅強。”

“不是我比大哥堅強,是大哥的這裡,”白芷柔說著抬手指了指他的心口,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裝了太多事情,裝了太多負擔。比如,闌珊姐姐。”

提到梅闌珊,秦文棠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去,白芷柔卻沒打算放過他,繼續說道:“大哥,你是很喜歡闌珊姐姐吧?”

“是。很喜歡。”秦文棠嘴角總算多了一點笑容:“她跟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偶爾會覺得,她那樣的女子,應該不屬於人間,太聰穎,太灑脫,又那樣從容。而我,”笑容苦澀的勾起,秦文棠自嘲:“是配不上她的。”

可笑最後,說放棄是他自己!

白芷柔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刻,做了神農嶺一年多家主的威嚴展露了出來,她的語氣竟有幾分嚴厲:“大哥既然知道,便當斷則斷。等娘的喪事辦完,大哥,你離開神農嶺,去外面走一走吧。”

“好。”秦文棠苦笑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就聽你的。”

白芷柔這才展露笑顏,又恢復成了那個調皮可愛的小妹妹:“大哥,容月不肯叫父親,你說,咱們可想個什麼辦法才好?”

“那是心結,解鈴還須繫鈴人。”秦文棠捏了捏她的臉蛋,警告一般的說:“你不許添亂,讓爹和容月自己解決去吧。”

白芷柔吐了吐舌頭,既沒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兩人話說分明,又恢復成了兩小無猜的兄妹二人,一路說著悄悄話去了。

兩人都沒看見,在牆角的黑暗中,傅容月正靜靜的站在那裡,她的眉目晦暗不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聽了多少。見兩人走開後,她才從陰影裡走出來,走到秦文棠和白芷柔站過的地方。山風拂過,她的頭髮隨著山風而動,她不覺得冷一般,發了一會兒的呆,低聲說了一句:“我來信,他真的會那般高興嗎?”

可是那些信件,極少有真正寫給他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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