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妃緩緩抬起頭,一字一句問道:“陛下,在你心裡,我算什麼?”

“貴妃!”乍然之間瞧見沈貴妃這般絕望的神色,壽帝也頗為驚嚇,太陽穴輕輕顫了顫,第一次認識沈貴妃一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貴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壽帝:“陛下,在你心裡,除了惠妃,可還有我們一丁半點的位置?我們為你付出的心,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我算什麼?制衡沈家,還是制衡天下氏族?”

“你!”壽帝顯然被她氣到了,正要起身,忽覺心口劇痛,忙用手按住了胸口。

他臉色蒼白,緩了緩,才低聲吼道:“放肆!”

“放肆?我從來沒有放肆過。”沈貴妃笑容冶豔,卻不知為何讓人心口一酸,她接著說:“我若是放肆一些,又怎麼會活成了這樣?陛下,你以為你是天下至尊,就能操控人心嗎?若非仗著我愛你,憑著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我們沈家哪裡還會被矇蔽這麼久?你所要隱瞞的事情,都是我在做你的幫兇!”

頓了頓,沈貴妃淚珠滾滾落下:“我做了你的幫兇,才逼得我們沈家落到如此地步!”

壽帝捂著胸口,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復雜,不知為何,他竟一句也沒反駁。

恰在這時,只聽見門口傳來一句虛軟卻威嚴的聲音:“你這般質問陛下,我倒要質問沈貴妃你了,你做那些當真是愛陛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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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沈貴妃身影一僵,大家齊刷刷的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德陽宮門口站了兩個人,正是瘦弱的柳皇后和她的婢女寶兒。寶兒攙扶著她,兩人緩緩邁進德陽宮中,沈貴妃不知不覺的起身,迎著柳皇后的目光有些複雜:“皇后……”

“你口口聲聲說你愛陛下,可你做的那些事,又有哪一件是真的為了陛下著想?”柳皇后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犀利,語氣也格外強勢:“你殺了陛下的兒子,謀害惠妃你也有份,你做的都是朝陛下心口扎刀子的事情!你不是愛陛下,你其實最愛的是你自己!你為了保住你手中的權利,保住你們沈家的榮華富貴,順便再向無論你怎樣努力也不會愛你的陛下報復一二罷了!”

沈貴妃在她凌厲的眼神注目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裡,她有些愕然的看著柳皇后,這一刻,柳皇后變了,不是過去那麼多年溫軟可欺的那個女人了!

只是,柳皇后的話仍然讓沈貴妃絕對憤怒。

“你胡說,你什麼都不懂!”沈貴妃有些歇斯底里:“我從來沒想過要報復陛下!”

“你沒想過要報復陛下?哼,若當真不想報復,為何要讓陛下承受喪子之痛?”柳皇后語氣不屑:“你知道惠妃就算生下了孩子,那個孩子也阻攔不了你什麼,惠妃的母家並無一人入世,哪裡能夠與你沈家抗衡?”

沈貴妃頓時噎住:“我……”

柳皇后默然的看著她,繼續說道:“你說你愛陛下,其實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你為什麼一定要扶持你的兒子當皇帝,不就是害怕有朝一日旁人登基,會將你斬盡殺絕嗎?”

“你難道不是嗎?”沈貴妃的眸色更深了幾分:“你有什麼資格來數落我!這麼多年來,難道你就不恨嗎?”

“我不恨。”柳皇后緩緩搖頭,有些可憐的看著沈貴妃:“惠妃比我們付出的都多,得到的卻比我們都少,我們又有什麼資格來恨她?沈貴妃,你別忘記了,若是沒有惠妃,哪有你我在這宮中安穩度日的逍遙?”

這話是在場所有人第一次聽柳皇后提起,不由都睜大了眼睛。

壽帝眼中含淚,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惠妃故去多年,但每次聽到惠妃的名字,他仍然止不住的心痛和疲憊,他揉著眉間說:“貴妃,朕最後只問你一句,朕的兒子是你殺的嗎?阿南真的是你害死的嗎?”

“是。”沈貴妃閉了閉眼睛,早就無可抵賴的事實,有什麼好反駁的!

壽帝身影虛晃:“那麼,惠妃香消玉殞,跟你有沒有關係?”

“有。”沈貴妃頓了頓,極慢極慢的點了點頭,隨即,她的眼波帶著詭異的開了口:“我知道惠妃不是病了,而是死於慢性中毒,但是是誰害死了她,我永不會告訴你。”她扯開嘴角,笑容帶著決然:“我永不會告訴你,陛下,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在茫然中,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光裡一點點的惶恐著,不安著,不甘心著,我要你試試我這些年來是怎麼活過來的!哈哈,哈哈哈……”

“瘋了,她瘋了!”容盛見沈貴妃貌似癲狂的模樣,一時也是驚呆了,喃喃自語。

魏明璽搖了搖頭,沈貴妃當真是心狠,到了緊要關頭,還能適時的反擊壽帝。

壽帝重重的靠在椅子上,面容十分冷淡的瞪著沈貴妃看了看,直看得沈貴妃後背發毛,不得不停止了瘋狂的笑聲。

這時的壽帝早已不復平日裡溫和,如同地獄惡鬼一般,一字一句說:“你方才說,惠妃死於慢性中毒,你知道是誰害死了她……”

這恐怖陰森的聲調讓沈貴妃不自覺的抖了一抖,不過,多年同床共枕,她早就明白了壽帝唯一的軟肋。

此時若真的說了,那自己和沈家就真的走上了絕路了!

沈貴妃咬緊牙關,逼自己冷漠以對:“是,我知道,但我不會告訴你的!”

“死也不說?”壽帝的語氣可怖。

快三十年枕邊人,沈貴妃這是第一次瞧見壽帝這模樣,一股戰慄從心口蔓延開來。壽帝的模樣讓她害怕,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得用點頭代替。

壽帝緩緩起身:“貴妃,你知道,折磨一個人,殺了她不是最好的辦法。最好的辦法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日夜夜活在煎熬中。你可以不告訴朕,也可以將這些秘密帶到墳墓裡去,但朕總會查出來的。而你,和你們沈家,和你的兒子……”壽帝頓了頓,俯視著她的目光冰冷:“你就等著看朕如何向你報復吧!”

“不,你不會的,你不敢!”沈貴妃臉色狂變,忽然明白,同樣是枕邊人,這麼多年來壽帝也同樣瞭解她。

她什麼都能放得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魏明鈺了!

壽帝冷笑:“不會?不敢?朕貴為天子,有什麼不敢做的?”

沈貴妃悚然驚恐,見他拂袖要走,忙上前想要挽住壽帝的手,壽帝緊走兩步錯開,她並未撈到衣袖,反而是被門檻絆倒,一跤摔在了地上。

壽帝走出德陽宮,柳皇后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也都跟著出來。

侍衛攔在德陽宮外,阻攔德陽宮裡的一切人員進出,壽帝下令封鎖德陽宮,不準所有人探視宮內情況,亦不準德陽宮裡有消息傳遞出去。不僅如此,還下令三宮六院內不得議論此事,不得傳遞訊息,否則斬立決。這禁令一出,三宮六院內頓時悚然,誰都知道,這次壽帝是動了真怒,沈貴妃真的惹火燒身了。

壽帝回到正大光明殿,讓人送了柳皇后回宮後,安撫了容盛,也讓容盛走了。

只剩下魏明璽,他先收回了兵符,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同樣讓謝安陽送魏明璽出宮去。

魏明璽站在宮門口,回頭看這座宮城,今天在這裡看到的、聽到的東西都讓他心緒不平,雖說是自己一手策劃,但當年罪惡的果子全是沈貴妃種下的,翻開來仍舊是血淋漓的傷口。

他握緊拳頭,心頭隱隱作痛,腦中閃現傅容月的模樣,恨不能立即就去見這個人。

“去梅國公府。”他率先登車,吩咐姚遠。

馬車啟程往梅國公府邸去,謝安陽站在宮中目送他走遠,嘴角肅然,表情有些許裂縫,許久,慢慢嘆了口氣,轉身回宮。

正大光明殿裡,壽帝提筆,奮筆疾書,不多時就寫好了奏章。他通讀了一遍,確認無誤,當即用印。謝安陽回來後,壽帝便讓謝安陽去宣旨。謝安陽瞥了一眼,並未露出吃驚的表情,躬身捧著聖旨去了德陽宮。

當天晚上,這封聖旨的內容就流傳了出去。

天子之怒,勢同水火,隨著這封聖旨傳出宮去,一代寵妃沈貴妃頓時淪為了階下囚!壽帝有旨,沈貴妃觸怒天顏,褫奪貴妃封號,將為昭儀,禁足德陽宮,無旨不得擅出,任何人不得請見、探視!德陽宮中宮婢,有階品者一律杖責二十,貶為苦役,入慎刑司服刑;無階品者重杖十棍,交由慎刑司發配。沈貴妃貶為昭儀,一切禮遇從簡,每天晚上黃昏時分,需面向正西跪地一個時辰,不得起身走動;在宮婢配給上,只給她留了一個粗使丫頭,萬事均由她自生自滅!

這聖旨一出,天下譁然!

且不說沈家正在泥淖中掙扎,大家都知道,沈家如今如日中天,除了是大魏氏族之外,便是因有沈貴妃這樣一個強助力在宮中周旋,如今沈貴妃一倒,其中的意味就有些讓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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