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哭了片刻,只覺心力交瘁,掩著淚痕斑駁的臉龐哽咽著說:“怪臣妾沒能教好春兒,讓他走上了這條歪路。”
“你也不用這樣說,你也沒做錯什麼。”壽帝見她這般哀慼,心中好生不忍,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柳皇后睜著一雙眼睛,盼著他能攬自己入懷,壽帝卻只是扶著她的肩膀,沒什麼更近一步的舉動:“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罷了。”
柳皇后一陣失落,抬眸有些無助的看著壽帝,忽然再也忍耐不住,撲到他懷裡又一次痛哭起來:“陛下,臣妾這一輩子是不是都再也見不到春兒了?”
“他犯的是謀逆之罪,朕沒有按律斬首,已經是給了他一條活路。判了他流放之後,也並沒有讓他服苦役,他若是聰明一些,就在黔州安安靜靜的做一個老百姓,也能得個善終的,你就不要再掛念他了。”壽帝拍著她的肩膀,不忍心推開她,只是一字一句說:“你身邊還有晨陽和魏好,她們雖然都嫁了人,可是時時也來宮中探望你的,你若總是病著,讓兩個女兒看了也擔心。就算是為了兒女們,你也要努力養好身子才是。再者,朕近來已覺得大限將至,你若總是病在床榻上,叫朕如何放心!”
“陛下!”柳皇后本在哭泣,聽了他這最後一句,驚懼的止了哭聲,慌張的用手去捂他的嘴巴:“你別胡說!”
壽帝拉下她的手,四目相對,柳皇后忽然吃驚的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方才殿中光線昏暗,壽帝又在站在背光處,她沒有看清壽帝的模樣。此刻壽帝坐在她的床沿,模樣便看得十分清晰,她竟覺得有些不認識眼前的男人了。
他……不過兩月沒見,怎的憔悴成了這般?
柳皇后愣愣的瞧著壽帝已經鬢白的頭髮,望著他臉上明顯鬆弛的皺紋,一顆心彷彿被什麼用力的捏了一把,疼得連呼吸都刺痛了。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伏在床邊劇烈的咳嗽起來,喉頭腥甜,她知道是又咳血了,忙從袖中拿過手絹悄悄擦了,沒讓壽帝看出一絲一毫來。
支起身子來,她的眼淚又是滾落:“陛下,怎麼會這樣?”
“天命如此,你也不必難過。”壽帝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強求不來的。朕如今也覺得沒什麼必要強求,只是仍舊有些事情放心不下,思來想去,唯有託付給你了!”
這話讓柳皇后的眼波一滯,隨即心底泛起苦澀之意。
她知道陛下為何覺得沒必要強求!
陛下一生最愛惠妃妹妹,惠妃妹妹已經在地下那麼久了,難免覺得孤單寂寞,陛下這是等不及想下去陪著惠妃妹妹呢!
只是,她呢?
她握著壽帝的手,聽著壽帝的話,拒絕的言語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最後只吐出一句:“陛下想讓臣妾做什麼,只管吩咐便是了。”
“京中西北的傳聞,你雖不理宮務,但中和宮終究不是什麼消息閉塞的冷宮,那些訊息你應該也都聽到風聲了吧?”壽帝問道。
這倒是沒什麼可隱瞞的,柳皇后點了點頭,隱晦的說:“臣妾知道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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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朕的幾個皇子中,哪個適合登上那把龍椅?”壽帝也不計較,很快問道。
這個問題卻真真正正的讓柳皇后愣住了!
為何問她?
她不斷的打量壽帝的神色,想從這個男人身上發現一點點真實的想法。她不敢輕易開口,因為拿不住壽帝究竟是在試探,還是真的想問她的意見,這樣大的事情,難道僅憑她的幾句話就能有所定論嗎?
壽帝也知道她在擔憂什麼,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別怕,實話實說就是了。朕既然對你開口,就絕無疑你的意思。”
柳皇后這才覺得安心。
她在病裡閒來,偶爾也回從寶兒和冬兒那裡聽到很多外面的傳聞,便躺在床榻上用能動的腦子琢磨一番時局。這京中的局勢看起來繁花隨影,難以理清,但她因為想得多、看得少,反而比什麼都明白。
這幾個皇子誰更適合坐皇位?
她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陛下,若說靈活機變,當然是明遠最佳;若說滿腹經綸,誰也比不得明鈺;若說果敢堅定,從這兩年的表現來看,明璽無疑是最好的;剩下的眀錚和明甫,陛下應該沒有考慮過。眀錚不在京城,這兩年都在封地上,雖是親王,但眀錚性子散漫灑脫,實在是不適合做皇帝。明甫嘛,太小……”
這些話一句句都落在壽帝的心坎上,他點了點頭:“那你的意思呢?”
“思來想去,臣妾覺得,還是明璽最為可靠。”柳皇后吞了吞口水,說了句心裡話:“陛下,你也是中意明璽的,不是嗎?”
“璽兒啊,哎!”壽帝嘆氣。
柳皇后一句話都沒說,只睜著眼睛觀察壽帝的反應,等著他開口。
壽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不瞞你說,明璽的確是最為可靠的人選,他的才華、能力、性情朕都是信得過的,朕的確是有意讓明璽做皇帝,只是坐上這個位置,他便要重走朕的路,我也於心不忍。可是,正如你所說,朕的幾個兒子裡,最優秀的那兩個卻……”提到四殿下和五殿下,他心口鈍痛,有點說不下去,深呼吸幾口才繼續:“除了明璽,朕也不放心將江山社稷託付於一人之手。”
柳皇后聽到這裡,提起的心撲通落在肚子裡,暗暗舒了口氣。
只是,壽帝既然已經中意魏明璽做儲君,為何還會有這麼多煩惱?
柳皇后沉下眉眼,略略思考了片刻,心中就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原來,壽帝擔心的是這些:魏明璽雖然身份尊貴,可惠妃早逝,且惠妃在的時候並沒有為魏明璽留下什麼得力的外戚。在奪嫡之中,沒有強勁的外戚做臂膀,他就是全瞎全忙,未必能夠走到最後一步,所以壽帝才這般操勞……
想到這裡,壽帝今天來看自己的目的也是一目瞭然。
柳皇后抬起頭來,回握住壽帝的手,含淚微微一笑:“陛下既然選中了明璽做儲君,臣妾當然會為陛下盡一份力。”
她撐著爬起身子,跪在床榻上,深深叩首下去:“就請陛下給臣妾機會,再一次讓臣妾為陛下的江山社稷保駕護航吧!”
“茵茵,你總是讓朕覺得虧欠了你。”壽帝見狀,心底湧起一陣暖流,情不自禁的叫出了柳皇后的小名。
這一聲茵茵讓兩人一陣恍惚,柳皇后垂下頭,絲絲甜蜜讓她的臉頰燒了起來。
她低聲說:“既然陛下覺得虧欠了臣妾,就請陛下給臣妾一個恩典吧。”
“你想要什麼?”好多年了,柳皇后都不曾開口問壽帝要過什麼了,上一次開口,還是求著壽帝恩赦魏明春。壽帝柔聲說:“你想要的,朕都給你辦到。”無關於愛情,只是感恩而已。
柳皇后欣喜的抬眼,水波盈盈的注視著壽帝:“就請陛下恩准,陛下駕鶴西去時,帶著臣妾一起同往。”
“你……”壽帝震驚的瞪大眼睛。
好久,他終於伸手抱了抱柳皇后,撫摸著她的頭髮說:“好。朕答應你。”
中和宮裡,壽帝和柳皇后敞開心扉,關上門說話,早有人偷偷去稟告了沈貴妃。沈貴妃聽罷連眉頭都懶得抬:“今夜就是除夕了,陛下去慰問一下她,也沒什麼打緊的。一個病秧子,左右也翻不起風浪來,隨她去吧。”她挑了挑眉:“倒是齊貴人那邊,給我盯緊一點,這宮裡是咱們的地盤,別讓人悄無聲息的擺了咱們一道。”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的。”宮婢忙跪下答話。
沈貴妃抬手讓她起來,又問:“端妃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沒什麼動靜,仍然跟往年一樣,在屋子裡安安靜靜的繡花。哦,她去年養了一隻白貓,有時間就抱著貓兒四處走走。”婢女回答。
沈貴妃嗯了一聲,終於不問,閉著眼睛仔細的養起神來。
這一天,內外都顯得很是平靜。
到了黃昏時分,宮中的打鐘被用力敲響,京城的角落都能聽得見。這是新年的警世鐘,警世鐘敲響,就意味著各府要去宮中年宴的可以動了,而尋常百姓家的年宴也可以開鍋了。
警世鐘響過之後一炷香,京城裡的大街小巷也都跟著響起了鞭炮聲。
新的一年又要來了!
梅國公府,傅容月早就在幾個婢女的伺候下準備妥當,等著魏明璽前來接她入宮參加年宴。今日她穿的仍然是魏明璽準備的宴服,一身淡黃色的宮裝顯得格外清爽,因不帶護身的簪子了,首飾可選的就多了,綠蘿仔細挑揀,選了一套煙綠色的頭飾配雙髫髻,抹額垂在眉心,當真是說不出的嬌媚而端莊。
傅容月對這一身很是滿意,連連誇獎魏明璽眼光漸長。
出了謄香閣,正遇到梅阮儀從前廳回來,一問才知道,因魏明璽要來接她,梅國公先帶著梅闌珊入了宮。
今年座次不多,梅阮儀不在朝中,故而不在宮宴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