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芩此話一出,彷彿巨石投水,頓時激起千層浪花。

人群裡一片譁然,所有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傅容月。眾所周知,傅容月的來歷是個謎團,她第一次出現在京都時,是跟在魏明璽身邊,可在那之前,她來自哪裡,出生何地,還真沒人知道。他們心中也是疑惑,一個沒來頭的小丫頭,究竟是如何攀上魏明璽這根參天大樹的?

傅容芩的話真是解了眾人的疑惑,他們都將信將疑地看向傅容月,直脾氣的更是開門見山地問了:“月老闆,你也是傅家的人?”

“你們竟是親姐妹?”

“你還別說,仔細一瞧,月老闆也是個清秀姑娘,說是姐妹怕還是真有可能!”

諸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等傅容月出言已是炸開了鍋。

傅容芩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自己站在那裡等著傅容月答話,一邊則悄悄給丫頭打眼色,低低的說:“去讓老爺趕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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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成與不成,就看爹能不能及時趕到了!

傅容月站在臺階上,臉上含笑地聽著這些話,她早料到傅容芩會這般說,卻不曾想到傅容芩比自己想的更聰明,竟還敢往她身上潑髒水,一來挑撥大家將她傅容月認作是頑皮子女、任性妄為,二來更是想讓自己在這種情勢下認祖歸宗,將容輝記拱手讓人不說,更成為她們手下任人拿捏的玩物。

想得倒美!

傅容月眼前又閃過蘇綰離世前切切的叮囑,母親說,傅家不可信,她斷不會讓傅家人如意的。

傅家想讓她做掌中貓,任憑逗弄使喚,她偏要做野生虎,吃他傅家渣渣也不剩……

傅容月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姐姐?我娘只生了我一個,我可不記得我有個姐姐呀!”

傅容芩含著淚上前一步,面上帶著幾分急切幾分傷心:“容月,我知道大娘離世你很傷心,連帶著對我們也頗多仇視,可說到底,我們是一家人啊,都流著傅家的血啊。你離開的這些天,爹嘴上不說,可心裡不知比誰都擔心呢!”

“爹?”傅容月驀然沉了臉色,“我沒有爹,我娘離世都不來瞧一眼,連口薄木棺材都捨不得為我娘添置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爹!”

她這話明著否認,實則是等於承認了傅容芩的話。

傅容芩心中一喜,傅容月語氣有所鬆動,她便有了突破點,忙抹了一把眼淚,哭道:“容月,你誤會爹了。爹那般疼惜大娘,就算大娘執意要離家在鄉下生活,爹不也準了嗎?這些年來,大娘雖然與爹和離,可爹哪年都要去看望大娘和你的,只是大娘倔強,每次爹去,她都找理由支開你,好讓爹瞧不見他的女兒罷了。容月,你自己說說,你和大娘這些年來鄉下住著,可曾缺衣少食過?”

傅容月聽了這話,內心頓時湧起一股難言的憤怒。

這些年來,她跟蘇綰從未缺衣少食過,可所吃所用不是鄉裡鄉親的支援,便是娘妙手持家,跟傅家可半點關係都沒有!

她壓住不斷湧起的冷笑,面上卻裝出愣怔的神色,訥訥道:“這倒沒有……”

眾人聽到這裡,已然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捋得差不多清了。

有知情的人便都點頭,透過傅容芩的話勾起了一段以前的傳聞。忠肅侯爺原先是娶過一位夫人的,那位夫人是當年帝都轟動一時的美人,後來不知什麼緣由,兩人鬧得很僵最終和離收場。原來,月老闆名叫傅容月,乃是忠肅侯爺原先和離的那位夫人的女兒。

這樣算起來,月老闆和傅容芩還真的是姐妹呢。

至於為什麼傅容月不肯認傅家人,還要自己獨立出來經營商鋪,他們也在兩人的對話中找到了答案。

想到堂堂忠肅侯竟薄情至此,連一口棺木都捨不得給傅容月的娘買,眾人便都紛紛搖頭,暗暗為傅容月和蘇綰鳴不平。

傅容芩見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心中得意,面上卻更加哀慼:“容月,大娘離世後爹很傷心,臥病在床十幾天才見好,不是爹不去看大娘,爹恨不得能隨著大娘而去呢。你……你就原諒爹,跟姐姐回府吧,讓爹和我們好好的補償你,好不好?”

傅容芩本就長得極美,字字句句又情真意切,一副我們都是為了你好的形容,越發讓人心軟。大家都聽過這些天市井流傳的關於傅容芩的那些謠言,此時見她一個大小姐竟這般低聲下氣,顯然極為疼愛這位妹妹,生怕妹妹不肯回家,又句句為忠肅侯說情,將孝義表達得淋漓盡致,不由都收斂起輕蔑之心。

傅容月冷眼看她做戲,見大家面色變了又變,不但信了她的話,怕還懷疑起之前的傳聞了,只覺這樣下去怕是要不妥,便側頭對林大山耳語了幾句。

林大山一愣,飛快地點頭,從人群裡退了開去。

“容月……”久等不到傅容月回答,傅容芩又含著淚一再催促:“跟我回家吧!”

傅容月蹙眉看著她,一時並不接話,她在等,等那個人的到來。

兩人一高一低對視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聽到人群外有人喊了一聲:“侯爺來啦!”

聽到這幾個字,傅容芩明顯松了一口氣,欣喜的轉身看向來人。

傅容月身子一顫,藏在袖中的拳頭下意識的收緊,雙目灼灼的看向前方。

人群裡分開出一條路,一身深紫色錦袍的高個男人負手而來,他唇上蓄著短短的鬍鬚,即使已過中年,面容仍然頗為俊朗,微蹙的眉頭帶著幾分嚴肅,一雙鳳目精光四射,一眼瞧不見底。

他來了,果然、終於來了!

再次瞧見這張臉,傅容月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關,才遏制住自己的身軀不瑟瑟發抖,扼制住所有的衝動讓自己在這裡站定,而不是衝到他的跟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領厲聲質問他:“為什麼這樣對我,這樣對我娘!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她也是他的孩子啊,為什麼他待她如此不公?

她真想咆哮著質問,問出這個困擾了她前世今生的問題。然後得到答案後,她便要跟他徹徹底底的一刀兩斷,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可是她不能!

蘇綰死不瞑目,留下一張神秘的藏寶圖和一個個謎團;她思來想去,她要解開這些謎團,必定要仰仗魏明璽,更要從忠肅侯、自己名義上的爹傅行健這裡下手,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因為到目前為止,他跟義父梅向榮是娘唯一親近的兩個人……

傅行健一步步走到傅容月跟前,他也在暗暗打量傅容月。

傅容月長得像蘇綰,若不是左臉頰上那些胎記,他幾乎能一眼就從傅容月身上找到當初蘇綰的影子,尤其那表情、這氣勢,可真是像極了。蘇綰……蘇綰……想到這個名字,他心中頓時就湧起一股說不清什麼滋味,表情更像是凝固了一般,帶出三分恍惚不自然來。

傅容芩走到他身邊,低聲說:“爹,你快勸勸容月吧。”

說話間,傅容芩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掌,給他打了個眼色。

來時的路上,丫頭已跟傅行健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知道傅容月已經在京都悄無聲息的開了這麼一家名動京城的白瓷店,又跟陵王魏明璽相熟,他不禁有些吃驚。

當初蘇綰離京後帶了多少家當盤纏他一清二楚,這些年她們母子生活花銷雖不多,可十幾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蘇綰是斷不可能有多餘的銀子支援傅容月的。原先不知道開店的人是蘇綰的女兒,他也派人打探過一二,莫非,是陵王給她出的銀子?

他沉下眼眸,天下誰人不知他忠肅侯府以青瓷起家,如今陵王培植出可與他抗衡的白瓷,陵王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陵王已知道了什麼?

傅行健想到這裡,面容更沉帶出幾分陰冷:“容月,你是傅家的女兒,傅家的家規你娘當教過你吧?”

傅家的家規?

哈,她最清楚了!

前世的自己入了傅家,在傅容芩和傅容慧的刁難下,跟傅家祠堂格外有緣,三天兩頭就在那裡跪著。拜傅行健所賜,家規也抄寫了幾十本,她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

“生是傅家人,死是傅家魂。上敬天地,下供父母,立忠立德,仁孝相彰……”

傅容月壓下心中不斷湧起的酸澀,臉上堆起笑意:“侯爺想說什麼?”

“家規第三條是什麼?”傅行健不怒自威,沉聲追問。

傅容月聞言,心中那股酸澀已變成滔天的怨怒,嘴角的笑容譏誚之意難掩。袖中的手指緊握,幾乎刺破了她的手指。家規第三條“不得忤逆父母,聽從父母教誨”,跟前世一樣,傅行健每每到弱地絕境,便要拿這一條來壓她嗎?

第一次,她剛到傅家,傅行健便以不得違逆父母為由,逼迫她下嫁魏明璽。後來義父求得皇命,將她改嫁魏明鈺後,他又以父母之命為由,逼著她接受傅容芩跟她同嫁一夫的安排……

傅行健瞧見她的臉色,本無底的心一下子通透起來。

傅容月知道傅家家規!

他彷彿守得雲開見月明,立即沉聲喝道:“傅家家規第三條,不得忤逆父母,聽從父母教誨。你母親不在了,自當由我來管教你。容月,我縱然有萬千不好,也終究是你的父親,所做也是為你好,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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