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塔的呼吸粗重起來,他完全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一道題。

他寧願做十道複雜的計算題。

這張試卷上的題,可不該是學徒晉升考試的難度。

而且只有一道題的話,就意味著十分全佔,只要答不對,就失去十分。

其他考生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們向周圍張望著,想要知道卷子是不是印錯了,但是回應他們的只有彼此迷茫的臉。

只有星象塔的學徒看起來還算鎮定。

德爾塔冷靜下來:“學院不會給學徒太難的題,這個預言應該是只要我們確定一個方向,不需要做更多的解讀,當然正確的解讀也不是我們做得出的。”

即使只是一個曾經的唯物主義者,他還是不相信星象能準確預言未來,但無可辯駁的是,星象科的學者的確有一套邏輯自洽的解讀方式。他們的解讀模糊,卻確實能和現實扯上關係。

他的手指在紙面上滑動,尋找最主要的幾個節點。

在貝林沃大陸的文化中,星辰和神明的聯絡是密不可分的。神明們居住在建立於星界的宏偉宮殿中,那些神明所在的星辰被稱作祂們的主星,以祂們的名字命名。

區分神明和星辰的方法很簡單。

例如光輝之主坎,祂的主星就是坎(也就是本世界的太陽),而祂的信徒稱呼祂時就稱“吾主光輝”。非信徒在稱呼祂的時候就在名字前加一個“聖”號,即“聖坎”。

現在星圖上有四顆神明的主星,分別是戰爭主星克魯刻斯、日星坎、月星愛羅忒和酒神星哈林。如果將這張星圖還原成夜空,那就是赤紅色的克魯刻斯大放光芒,與逐漸隱去光芒的日星對峙。月星此刻升空,但月光也很不明顯,同時下邊有酒神星哈林劃過。

德爾塔麻爪了,他除了情勢很複雜外什麼也看不出。

“怎麼就又到了生死關頭了呢?”

他已經丟了一張卷子了,要是這題答不上來,那就有二十分還多的缺口。不及格的未來似乎已經在人生道路的前方向他招手了。

他雖然是**師奎斯加的學徒,可以賴在心靈高塔裡不走,但學院不會承認德爾塔是學院的一員,圖書館也不會再向他開放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夢魘不是由戰爭催生出來的靈嗎,或許能從戰爭主星克魯刻斯的方位軌跡得到什麼啟示。”

他只好強迫自己繼續觀察那張星圖,同時心思放空開啟靈視。那些星辰的各項資料資訊在精神世界模擬成真實的星空。

他與夢魘之靈融合了3%的靈體的確從那些曲折、縱橫的星軌中感應到了某種頻率,但是斷斷續續,不足以讓他接受到完整的資訊。

“剛才哈斯塔在魔化生物考試中儲存了一些靈性,或許現在能用來提高融合度。加強對星圖的共鳴。不過”德爾塔微微抬頭,很小心地瞄了監考一眼,

這位美麗的女性還在一直盯著他,薄紗遮面下的嘴角微微上勾,似乎德爾塔的偷瞄也被她看在眼裡。

德爾塔完全沒有欣賞的想法,反而心底一涼。

“這個監考是有什麼問題?從下發卷子開始就盯著我看。難不成是剛剛魔化生物科監考的熟人,被請來監視我之類的。那位可是在桌上留下這樣的資訊。”

“但是融合夢魘之靈改變的是我自己,而不會干擾到別人。就像收音機調整的是自己接收的頻道,而不是傳送電波的源。這樣應該是不會被發現的吧?”

他又試了試情緒感知,卻發現什麼也感知不到。

什麼都感知不到只有兩種情況,

一是對方的情緒波動極小,對於外界事物的反應平淡。看這個監考緊盯自己的眼神還有那算無遺策的笑容,明顯不是這一種。

二是對方有反制靈性法術的手段!靈性學派雖然是奎斯加成立的,但靈性法術可不是他發明的。千多年前就有人用了,只是被當作一種技巧,而不被認可為一門學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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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賭一把自己嬴!

“哈斯塔,你之前收繳的那些靈性呢,我需要它們。”

哈斯塔比往常還要麻利,畢竟理虧。

一縷縷深藍色的霧氣灌注進德爾塔的靈體,他低下頭,防止可能出現的異常表現在身體上,被監考看到就不好了。

隨著恐懼靈性的注入,他能從星圖中感受到的頻率越來越完整,越來越強烈。在短暫的等待後,蜂鳴般的雜音在耳邊爆開,他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句話,分不清說話的人的男女老幼。

“路奈恩也加入了戰爭,現在我們都可以輕鬆些了。”

然後訊息就中斷了,那些頻率又恢復成之前那樣斷斷續續。夢魘之靈的融合度還是3%,並沒有更進一步,或者是增長的數字太小,面板無法顯示。

“可以提升靈體融合度的靈性被當作一次性能源用掉了,這是極大的犯罪啊!”德爾塔痛心疾首。

唉,都是為了考試。德爾塔很快振作起來。流暢落筆寫道:未知的盟友出現,僵持已久的現實出現轉機。

他儘量寫得模糊,符合一個學徒的標準不讓人懷疑。

蓋上鋼筆帽,再抬頭偷瞄一眼監考,德爾塔發現她不笑了,只是望著自己出神,不知道在思考什麼。但觀察神情,又不像是發現自己動作的反應。

自覺瞞天過海的德爾塔心中暢快,不禁飄飄然起來。默唱道:“她態度不陰又不陽,我神情不卑又不亢。她待要察言觀色將我訪~我必須情緒感知把她防!”

哈斯塔也來冒出來接道:“適才見得瞞天計,德爾塔真是不尋常。我佩服你沉著機靈有膽量,竟敢在監考面前耍花腔!”

“哈老闆好唱功!”德爾塔在精神世界裡模擬出鼓掌的聲音。

“哪裡哪裡,還是德老闆技高一籌。”哈斯塔畫了個熊貓人拱手的表情。

兩個沙雕在精神世界互相吹捧,完全忘了大家都是從一個靈體上分裂出來的,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自吹自擂了。

考完了試,試卷被收上去送走,但各個考場的考生依舊不被允許離開。監考講師們守在講臺上,表情嚴肅。

“我是拜垂拉法師學院的院長普拉肯特,現在請學徒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聆聽我的發言。”男性的聲音低沉磁性,尾音優雅。

這個不知從哪裡來的環繞立體音在六座高塔的各個考場出現做通告。

“在座的各位不管是貴族家庭沒有繼承權,被送來當法師壯大家族力量,還是平民出身,因為對魔法奧秘的探求來到這裡。學院都是公平提供資源。”

“實驗材料每個人都是一樣領,食堂的魔像也不會因為你兜裡的錢幣數額不超過1鎊而少給你舀一勺湯。”

說到這裡,已經有不少考生忍不住笑出聲。

德爾塔突然有一種在地球聽領導發言的既視感。

“你們的導師應該告訴過你們,晉升考試很簡單,只要記住課堂上的知識就能輕鬆透過。然後有的人以為指的就是書本內容,上課就怠惰了,筆記也不做。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漏掉了多少知識。這樣的行為既不尊重講師,也是在肆意揮霍家族和學院的資源。”

“晉升考試是學徒階段中唯一的一次考試。六年的悠閒學習是學院給予你們的自由,但同時也是一個考驗。自制力不夠的學徒會在漫長的自由時間中消磨意志,拋棄榮譽,將大部分空閒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娛樂方面和盲目的愛情上。”

“這些人都會在今天付出代價。還有那些在考試過程中意志力表現不合格的人”

考場的講臺上突然投射出一幅幅畫面來回切換,似乎是魔眼視角的影象記錄。不止是考試期間的,甚至平時上課時的影像也有儲存。

一幅是男學徒在白天上課時偷溜去女學徒宿舍。

一幅是某位學徒上課睡覺,還用手撐著額頭,以為寬大的袖子能夠把他緊閉的雙眼遮住。正面的確遮的嚴嚴實實,但魔眼是從側面拍的,他上下合住的眼皮一目瞭然。

一幅是兩個男學徒在鬥毆,臉上的憤怒表情在那一剎那被魔眼捕捉下來,很有感染力。

除了這些品行不端的學徒典型,還有幾幅是學徒在考場中崩潰哭泣、或是一臉絕望的場景。還有伸長脖子想要窺探別人試卷的傢伙。

“學院承諾,我們為本國熱愛魔法且有天賦的公民提供一切學習資源,六年學徒期的考核正是為了剔除掉其中不具備法師品格的人,避免浪費資源。”

“本屆學徒的晉升考試的確很簡單,最後的星象科考試無論你們填什麼,只要有認真解讀星圖,答案符合邏輯,我們就會給滿分。也就是說,只要不放棄,晉升考試的八十分試卷有十分是可以輕易得手的。”

德爾塔將頭髮尾尖用食指捲成環再鬆開,心情複雜。

考場中的大部分考生似乎都松了一口氣,只有極少的幾個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

廣播繼續放送:“那些認為題目太難,沒有在卷子上留下答案的人,和之前提到的那幾類人同樣屬於不具備優良法師品格的存在。但他們仍有拯救的價值,我們會審查他們過往的行為酌情給予懲罰。”

那幾個臉色難看的人中有一個又放鬆下來,似乎對自己的平時表現很自信。

“現在我會念一份名單,被點到名的人立刻去自己的導師那裡籤保密協議,有能力的可以自己離開,或者學院會儘快聯絡你們的家人接你們離開。”

院長普拉肯特開始念名單,名單很長,足足念了十四分鐘,大概是一百多個名字。

德爾塔一開始還挺緊張,因為他的卷子被監考沒收了,怎麼想都可能是其中一員。

不過最後也沒有唸到他的名字,他才想明白那名監考講師應該只是警告他而已。

一百多個名字沒唸完,考場中就陸續有人行屍走肉一般走出去了。其中就包括之前影象上的那幾個。學院並沒有派人陪同,不怕這些失意人在最後想要報復一下學院的可能性,走廊裡那些立著的石質騎士雕像也不是完全的藝術品。必要時他們和真的騎士沒有區別。

所有人都為學院這樣的行徑感到震撼。

學院六年才正式招生一次,不在這時候加入,之後還想要進入學院就要透過學院的嚴厲考核。

每座高塔有一百多個學徒,總共加起來可能是六百個學徒多一點,或者八百個學徒少一點。現在一次性開除一百多個,可以說是大手筆了。

“剩餘在座的各位,晉升考試的結果會在晚餐後公佈,請各位學徒在相應時間內前往所屬高塔一層的大廳瞭解成績。”

“通告完畢。”

廣播結束後,場面一片寂靜,德爾塔努了努嘴:心想:“真夠仁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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