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翻開這一頁,另問道:“他哪兒來的那麼多魔兵?”

小金烏見她虛心請教的模樣,也就不吝賜教了,答道:“他母親是夜族長公主,自然是依靠他的母族。”

織影就翻了翻自己對魔界那點兒有限的認知,疑問大發:“不是說修淵的幾個兒子是同胞兄弟嗎?怎麼他舅舅只幫小外甥不幫大外甥?”

這不是缺心眼兒嗎?

小金烏壓平一叢草,擺出說書的姿勢,盤腿坐了下來,食指轉悠著從腰間取下的一條火紅穗子,眨眼轉出一落紅日。

他將自己所知娓娓道來:“說是千年前冀離去凡界找同父異母的妹妹,惹了他母親厭棄,這位冀離魔君倒是有情義,直接待在凡界守護妹妹就不回來了。

“不過後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亂子,他那妹妹就怎麼死了,他也不知所蹤。故孟打小就招他母親寵愛,萬事也要與長兄爭一爭,比一比,其奪位之心,可謂是昭然若揭啊!”

自己的親兒子去找小三的女兒回來放在自己跟前晃悠,這位魔後心裡不堵得慌才怪了!

這冀離魔君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這樣的八卦……

“你怎麼知道的?”

小金烏隨口道:“帝君閒聊時說的,我就順便聽了那麼一耳朵。”

織影眉心壓不住跳了跳,暗道:帝君不止愛放眼線,還喜歡把眼線收集來的資訊拿出來八卦,不去現代開報社真是太埋沒人才了!

沒人回應,小金烏抽了手,摸著下巴道:“咱們好像扯得有點兒遠。臭丫頭,你這兩把刷子,還真當自己是救世主啦?”

乍然一聽,他是嘲諷,實則還是嘲諷。

“救世主?”織影反射性地想要回擊他的嘲諷,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說得太偉大,我很自私的,我只要做一個卒就好。”

小金烏甩了她一個白眼兒:“沒志氣!”

這回織影睇去一眼,道:“你有志氣怎麼不去向天帝請纓,和師兄一塊兒去?天帝御令,帝君也不好攔你。”

“我這不是來了麼!”

“呵呵。”

小金烏被她這陰陽怪氣地兩聲刺激,站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口不擇言道:“……你那師兄待你那般好,幾乎是予取予求,怎的只是來西海,他不肯帶著你,卻要你偷偷摸摸跟來,這算什麼?”

織影亦被他激怒,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顏料盤打翻了一般。

海拔不佔優勢,也不由得站起來,低吼道:“你說的什麼鬼話?!什麼叫予取予求?你書沒讀好是不?!”

“本神君讀過的書比你熬過的藕湯還要多,你敢說本神君沒讀好書!”

臭鳥,書讀多和書讀好都分不清!

織影知情識趣地不與一個文盲繼續鬥嘴,胸口起伏了幾下,片刻即趨於平靜。

突然耳邊傳來異響,她一掌重重地按在小金烏肩頭,食指放在豎在唇上。

小金烏被她壓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從山坡上栽了下去,正欲發作,就被織影嚴實地捂上了嘴。

看見她揚了揚下巴,他跟著往下看。

那邊中軍大帳裡先後走出兩個身形。一人銀甲白袍,身姿偉岸;一個……一個是鬆垮棉白袍,不像是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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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的嗓門兒頗大,說是擂鼓震天也不為過,是以織影這邊聽的是一清二楚。

“將軍吶!你我第一次共事沒想到會是在這裡,按說這招搖山朝飛暮卷,海藍天闊,該是一步一景,美不勝收,只是……”

那人抱著胳膊,狠狠地打了個冷顫,苦著臉道:“只是這未艾也太孤冷了些,那營帳十丈之內,凍得老夫想打哆嗦,你是不是去看一看?”

銀甲白袍的男子轉頭說了一句。

那一剎那,織影正看清他的臉,一下就認出來,正是雎略。

她從口型辨出,雎略說的是:“十丈。”是個問句。

那人答道:“是啊!老夫就奇怪,她怎麼把自己的營帳設在駐地邊沿那麼遠,原來是這麼個原因……哎哎哎,將軍,你跑得這麼快作甚?未艾都還不著急吶!”

一眨眼,雎略已經在十丈之外。

那人深深地感嘆了句:“年輕人,性子急躁哦。”

織影聽了這會兒,也聽出了這位自稱“老夫”之人的身份,這樣語帶歧義的,可不就是寫出《化蝶記》這本鉅作的微之真君。

她和第一次一樣,被微之真君的話震撼得忍不住嘴角抽搐。

這回小金烏也和她一樣的表情。

呆了幾瞬,織影調整好心態,把二人的對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眉頭越皺越緊,驀地躥了起來,就要往下跳。

小金烏被她這動作一嚇,以為她要亂來,趕緊拽住她,斥問:“你幹什麼?”

織影穩了一穩,道:“去探一探未艾的狀況。”

“不是吧!未艾那個冷傲脾氣,做這種事不是很正常麼?能有多大問題?”

小金烏提起未艾來就一臉嫌惡。

這都源於有一回小金烏飛行大嚷著“讓開”,未艾沒聽見,兩個人撞了個正著,分了開來,一個面帶寒霜,一個眼噴火焰,都是橫眉怒目,恨不得把對方撕瞭解氣。

從那以後,小金烏就沒對未艾有過好臉色。

這事說來也有織影的關係在裡頭,那時她忙著和未艾一同施雪,自然沒空給小金烏燉湯,沒想到他就這麼找來了。

冰火不相容,能有好事兒嗎?

織影將這些陳年舊事丟擲腦海,客觀評論起未艾來:“我和她共事過,她是冷傲,但還不是這麼收不住的人。”

她都這麼說,小金烏也沒什麼好說的,便答應了:“那好吧!”

織影扣指彈了彈腰間穗子,小金烏哼哼唧唧地化作一隻三足烏玉扒了上去,織影嘴角輕揚,從袖子裡抖出一面淡金色薄紗,空中一旋就披在了身上。

論藏形匿跡,天幕遮絕對首屈一指,但卻有一樣短處,讓織影和小金烏都很無奈太小,只能隱匿一人的身形。

為了能出去,織影制了一條穗子給小金烏,讓自己能化成一件飾物,由小金烏帶著出去,一來二去,小金烏也就懶得摘下來了。

兩個人接著天幕遮的庇護摸到駐地邊界,方圓十丈都鋪滿了冰霜,散發著刺骨的寒意,這讓織影不住皺眉,她始終離地一尺,飄到了營帳外,耳朵貼了上去。

裡面是未艾那平淡得幾乎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將軍來此何事?”

隨即就是雎略:“帳外十丈,寒霜鋪地。”

裡面靜默了一會兒,接著未艾似乎是在發笑:“我道是什麼,原是為這事。將軍太過大驚小怪,我住慣了積霰宮,這裡山明水闊有些不適應,便施法將帳外裝飾一番。這,不能麼?”

“僅是如此?”

“僅是如此。”

僅是如此嗎?

織影心裡亦是個雎略同樣的問。

下方小金烏怨氣沖天道:“再怎麼裝飾,也不用搞得這麼冷吧!啊嚏!”

穗子隨著他的聲音抖了一抖。

織影悄聲道:“所以才覺得奇怪。”

她把自己想的說給他聽:“未艾的積霰宮乃是採集極地寒玉所築,於她修為有助,但我於她共同施雪之時,為防我召集雲朵不利,特意收了周身寒氣。不該施雪之時她懂得收斂,出征這樣的大事面前卻隨意起來。”

“臭丫頭還是有點兒眼力見兒……啊嚏!”小金烏又打了個噴嚏,穗子也跟著飄蕩。

織影“噗”地笑了笑,手指戳了戳穗子上掛著的三足烏玉的腦袋,得意道:“還品評我呢,你自己先保重好自己吧!”

腦袋上的喙追著手指咬了上來,織影速速撤離,專注聽牆角。

未料這時未艾已經下了逐客令:“將軍請回吧,我這裡離將士們的駐地尚遠,不會礙著他們的。”

“上神最好說到做到,雎略告辭。”

此言一出。織影馬上蹲下了身子,拉了拉左右,將自己完全裹在天幕遮裡,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意味。

緊接著便是低低的腳步聲遠去,她才挑開一個縫,然後遲鈍地改為站立。

腰間的穗子動了動,小金烏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嘿,你師兄發怒了!”

織影看著雎略離開的方向,莫名地有些煩躁:“聽到啦!”

收回目光,織影撫上同樣未能倖免於難的被寸厚冰層覆蓋的篷布,語氣如這冰層一般凝重。

“看來未艾的情況不容樂觀,發生了什麼事,讓她連三軍統帥的師兄也不告訴?”

半晌過後,她沒聽到回答,呼喚道:“小金烏?”

三足烏玉連帶著漸變藍穗子篩子似的抖得厲害,還惹得她裙角也在不住顫動,斷斷續續傳來小金烏的回應:“……在,在呢。”

織影見勢不妙,立即用手心的溫度捂著玉說:“我先帶你離開。”

受未艾的寒氣影響,織影不能施展縮地之術,和來時一般凌空飛了出去。

回到藏匿之地,小金烏就罵罵咧咧地從穗子上跳了下來,不住地搓手呵氣,上躥下跳,很難受的模樣。

“該死!凍死本神君了!這未艾修的什麼破法術?凍死個人!”轉而又憤憤不平道,“真不公平,你修為比我低,居然沒事!”

未艾的霜雪氣息至寒,又已是上神之尊,僅僅還是上仙的小金烏尚還化不開她的寒氣,處於未艾的靈力籠罩下,難免不適應。

雪從雲中來,雲霜皆由水,織影自是不怕的。

雖見過無數次小金烏狼狽的模樣,她還是忍不住笑意:“可見是一物降一物!”

小金烏不服,卻耐不住種族之別,一叢叢的火氣都撒在了無辜的草木上,直到身週一圈兒都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跡,他才悻悻而止。

“你又亂發脾氣。”織影第n次重複這一句,和當初小金烏厭惡鯤鵬遮了太陽而點燃鯤鵬的翎羽時一樣。

小金烏一言不發,跳到另一處,抬眼望天,金色的瞳孔裡滿是桀驁不馴。

織影瞪了他兩眼,掏出一隻細頸瓶,倒了小半瓶回春水在草叢焦黑處,而後把瓶子扔給他,道:“你先在這裡等著。”

小金烏胡亂接住拋來的瓶子,問道:“你去哪兒?”

“我再去看看未艾,她修煉上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我也去!”

織影盯著他扔在輕微顫抖的手指,挑眉道:“你確定自己受得了?”

小金烏當即衝她擺手:“那你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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