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折騰了這麼久,是該好好睡一覺了。”織影給小金烏繫好披風帶子,遂使了個移形換影的法術,將他移到屋裡。

正待就著臺階坐下賞賞晚霞,那邊聘聘嫋嫋走過來一個作侍女打扮的人,面帶微笑,姿態甚是風流。

走到近前一丈處止步,那侍女福了一福:“奴婢見過流霜欽使。”

織影未語。

侍女不由得抬眼打量她,對方只攜了淡淡的笑,遠望那漫天霞雲。

侍女按捺不住,聲調高了幾分,頗為不恭:“我家大王說,請欽使前往府中一敘。”

織影蹙眉,似有不耐,不緊不慢地收回目光,看向她:“你是誰?你家大王又是哪位?說得這麼不明不白的,我倒不放心跟你走了。”

侍女忽然睜大眼睛,似乎在驚訝妖界之內若邪谷之中竟然還有人不認識她和她的大王。

還真是巧了,織影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她走的幽僻路徑回的蘭苑,此刻仍是自己的模樣,欽使的身份,故而在一個狗仗人勢的侍女面前,她不覺得自己需要示弱。

在實力的威壓下,狐假虎威的作用微乎其微,侍女連忙低下頭顱,恭敬答:“是奴婢的過錯,還請欽使見諒。”面前的女子並未讓她起來,她保持著半站半坐的姿勢接著道,“奴婢是狐王府的侍女,賤名花晨,奉大王之命,請流霜欽使赴狐王府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聽她這麼一說,織影瞭然。

凌波洞裡高唐就暗示她解妖毒這件事,只是她當時靈力消耗太多,再加上領悟了南霜殺花功法,也就含糊過去,暗自打算先試了這功法,若是不成再向人求助,如今看來倒無須他們這“一番好意”了。

“起來吧。不知你家大王所說的是何事?”若非必要,她實在不想見到那只狐狸,應付起來累得很。

侍女神情一愣,對她的問感到頗為意外,隨即答:“這,奴婢不知,欽使隨奴婢去了就知道了。”

得!問和不問沒差。

織影瞄了眼天色,推辭道:“夜色將至,現在前去叨擾你家大王只怕不合禮數。”

侍女登時就一層水霧湧將上來,一雙眼睛如同帶露的葡萄似的引人垂憐:“奴婢奉大王之命前來,只負責將欽使請至狐王府,還請欽使莫要讓奴婢為難。”

若在平常,織影很可能會因為無聊勉強出言安慰一下這朵帶露的白蓮花,但現在,她很想道一句“你為不為難與我何幹”。

她勾了勾唇角,淡漠道:“那就請花晨姑娘多多斟酌這不去的緣故了。時候不早了,本欽使要休息了,你回去覆命吧,以你家大王那顆憐香惜玉之心,必不會對你多加苛責的。”

語畢,轉身就要進屋。

侍女急了:“欽使,流霜欽使!”她咬了咬唇,忽然眼眸一亮,衝口而出一句,“珠靈萬宇界!”

織影足下一頓,掉過頭來看著她:“你說什麼?”

見有轉機,侍女急忙道:“大王說,若是流霜欽使不願意來,就讓奴婢對欽使說這句話。”

織影低聲念道:“珠靈萬宇界……”

珠靈萬宇界,借予萬靈珠……

織影微慍,又是萬靈珠,這頭死狐狸,居然拿這個來要挾她!

“流霜欽使……”

織影低喝一聲:“帶路!”

行動時指尖不經意碰到一縷柔滑,她垂眼看向腰間穗子,遲疑一瞬,終究沒有別的動作。

“是!”侍女如釋重負,高高興興地在前頭引路。

屋外的動靜屋裡的人都聽見了。

九江望向門外影影綽綽的人,怒聲道:“那只騷狐狸的葫蘆裡也不知買的什麼藥,這丫頭就這麼答應了!我說你這臭小子,就打算在這兒挺屍?”

等他轉回頭,床榻上已經沒了人影,身後傳來一聲:“去!”

九江抽了抽嘴角,隨後笑罵:“這臭小子!”

由著侍女帶路,織影很快便來到狐王府,倒是不曾遇刺,到了這裡她就更放心了,想以如今的情勢,高唐絕對會竭力保護她的。

進了狐王府,侍女帶著她繞過正廳,取道迂迴幽徑,前往書齋側庭。

此間來往所見皆是女子,環肥燕瘦,各有妙態,都在拿眼偷偷瞧她,或是稍稍品評一番,無一善言。

織影目視前方,恍若未聞。

入得書齋,侍女上前一步,向桌案前對著窗外執筆作畫的男子躬身回稟:“大王,流霜欽使到了。”說完就徐徐退出書齋。

男子抬眼輕輕瞥一眼織影,浮起一個不達眼底的笑,低頭繼續作畫,口中道:“流霜欽使快請坐,容本王將這幅美人圖臨摹完成。”

織影墊腳看了眼案上的畫作,旁的俱已繪完,只剩下一張美人臉尚未完成。

能入狐王高唐眼的必是美人,他方才時不時移目窗外,想必這美人此刻就站在窗外。

織影一時好奇,側了頭望去。

窗外鑿了一片嶙峋山石,一位著硃紅色廣袖留仙裙的女子臥於其間,輕羅團扇掩去半張芙蓉面,露出來的那一面如同飲醉了一般顏色嬌紅,慵軟無力,團扇之下影影綽綽,更增神秘。這女子頗有幾分史湘雲醉臥芍藥圃的美態。

美是美,只是……這狐王什麼怪癖!

還有,前頭派侍女請了她來,這會兒卻又研墨作畫,擺明了是想消她的銳氣。

織影不甚在意地站在窗前賞看山石間的美人,細看之下,這美人著實眼熟,媚眼如絲,醉意朦朧,如同一片嬌媚的垂絲海棠。

“美人千面,畫屏醉時猶美,流霜欽使覺得呢?”高唐一邊描畫一邊說著。

織影心道:你的女人問我作什麼?

高唐面含歉意:“抱歉,我忘了,你是女人。”

“……”織影看見畫屏掩唇笑了笑,她翻了白眼,人身攻擊對別的女子或許有用,但對她這個早已將皮囊和臉皮都看作浮雲的人基本沒什麼效果。

“嘖!”高唐突然發出一聲。

織影下意識地回頭看,只見高唐將畫筆扔進筆洗,面帶惋惜地注視著桌上的美人圖。

那圖上山石錯落,其間一抹妖冶的殷紅,是為衣裙,美人半遮面,腮如蜜桃,眉黛如柳,唯那點睛一筆下得很是“任性”,顏料填滿眼眶,美人就像是入了魔一般,極為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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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影笑問:“狐王也是喝高了以致手抖,才拿不穩筆麼?”

對於她的挑釁,高唐不置一詞,施法將美人圖毀去,又讓外間的畫屏退下,再請織影落座,見桌上茶具原封未動,蹙眉道:“府中侍女愈發不知禮數,連個茶也不會倒了,今日讓欽使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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