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聖心醫院大門,踏入中央小廣場時,我一眼就看到戴莎,而她也似乎發現了我。

她站在廣場噴水池邊,微笑著向我揮手。即便今天是週末,她也是一身正裝打扮,穿著黑色外套和過膝裙,內著領口緊戴黑色領結的白襯衣。還有那雙高跟鞋,記得那天她喝醉後被隨意丟到路邊,但現在看起來幾乎一塵不染,或許後來被她仔細清潔過吧。

或許這就是她的盔甲,白天看起來更加閃亮,不斷吸引著路人的眼光。

“抱歉,學姐,讓你久等了。”我快步跑到她面前,馬上就注意到別在她外套上的藍銀蝶形胸針。

“沒事,我也是剛到。”戴莎不知是否留意到我的眼光,接著就說:“這幾天比較忙。剛從檢察院出來,也沒來得及換衣服。”

“原來如此,學姐辛苦啦。”我趕緊轉而看向醫院主樓門口。

這一週她確實很忙。

星期一之後,週六之前,我們都沒再見過面。

事實上,直到這週五晚上到紫櫻咖啡館兼職時,從沃倫那裡拿到留言條,才知道戴莎前一晚8點半後來過,而那時我早就回學校了。

“萬一我週五晚上有事沒來,不就看不到學姐的約定留言了?”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說得有道理,下次還是打電話到院系辦公室,直接透過廣播找你吧?”戴莎笑起來。

天,她還記得這個大招麼……

“別了吧,基本上,我每天晚上8點前都會在紫櫻咖啡館的。”我慌忙擺手,接著就想起後續的活動安排,便補充說:“哦,對,下下週除外。9月11日至9月15日,科聯會學院分團組織我們去紅葉城進行科研活動。”

說起來,凱爾9月9日至16日也要去卡諾要塞進行軍事實訓,下週末就要出發。

“嗯,你前個週末在我家時已經說過。”戴莎似乎對這個組織並不陌生:“對了,科聯會在碎石城有分會,在學院還有分團。而且,在幾個州首府,如卡諾州的紅葉城,尼斯州的紫櫻城,就連南方沃茲的小雲城也有分會。”

“咦……小雲城都有駐點嗎?這麼說來,離月鈴鎮也不算特別遠。不過,來學院之前,我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科學組織。”我沒想到科聯會在這國家有這麼多分支機構。而且,這還是個跨國機構。

“是的,這組織確實很龐大。”她回了一句。

“嗯,而且就如其宗旨一樣,對科學的推動和支援特別熱心呢。”我聽不太明白戴莎的意思,便隨意誇了下科聯會。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比如這次紅葉科學探究之旅,是不用團員出任何費用的。這種跨州考察的行程可要花不少錢呢,而且這還是科聯會組織的常規活動之一。

“對,特別熱心。”她停了一下,繼續說:“作為一個非盈利的非政府組織,卻能獲得多國各大財團捐贈的大筆經費,也擁有豐富的政治資源,得以在馮克、寧諾等國建有合作研究院及實驗室。當然,聽說科聯會的科學產出、對支持者的回饋也相當可觀。”

“這樣的嗎?真沒想到科聯會規模這麼大。但雖說是非盈利,運作模式聽起來怎麼像是……在做生意?”我忍不住提出疑問:“只是投入來源於捐贈,產出當做回報。不過……具體是產出什麼?”

所謂產出和回報什麼的,不會只是一些科研類報告吧?

“公開渠道上看,多是一些技術支持,科學建議,人才培養等等。但是,這些公益性活動並不賺錢,不能讓捐贈者們滿意。”戴莎示意我一起走向醫院主樓,邊走邊說:“那些涉及到能晶技術研發的高等級實驗室,維持費用可不低,總需要收入來支撐。”

“所以,你說的做生意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她看向我說:“某種意義上,捐贈者就是投資人。至於能吸引投資人的產品,就現在而言,自然是具備跨時代意義的能晶新技術。”

“但科聯會不是跨國協會組織嗎?難道這些技術還能拿去賣?”我跟著戴莎踏上醫院主樓臺階,繼續提出問題。

“這只是個註冊為協會組織的機構。按照其章程,每年產出的科研報告、技術成果等也有價值高低,可以根據捐贈者等級開放相應範圍。”她淡淡地回答。

“啊?捐贈者還有等級?看到的東西還不一樣嗎?我還以為都是些公開發表的科普性文章之類……”我感到有些吃驚。

“公開的自然是免費的。”她說:“捐贈越多,等級越高,看到的就越多,密級越高,也更有價值。”

“這樣跟商社沒什麼區別嘛……”我頓時有些失望,但仍覺得不能一概而論:“不過,科聯會也確實做了很多科普和科學推動工作,算是做了不少好事吧。”

“是的,就像一個大集團,總不能光想著賺錢,也要考慮回報社會。”她講得很直白:“其實也像是一種投資,只不過是對社會大眾和政治生態的情感投資,不但能產生良好的社會效益,還能支援組織的發展。在這個過程中,利他和利己主義就這樣愉快地並存且產生倍增效應。”

“真不可思議……”我和戴莎一起透過正門走入主樓,發覺光線馬上暗了許多。

這種跨越明暗交界線的感覺,讓我想起參觀聖石大教堂的經歷,再聯想到科聯會的跨國分佈,便提出新問題:“科聯會的捐贈者遍佈世界各地……這應該算是一個無國界組織吧?畢竟,‘科學無任何邊界’也是協會的宗旨之一。”

“名義上的無國家組織吧。”她在大廳中停下腳步,同時看向前方通往重症樓的門口,接著說:“最大的捐贈資金來源於神殿團恆輝信託,第二則是蔓環科投基金,背後都有歷史悠久的的馮克帝國財團勢力。聚能聯合集團的科技基金也是贊助者之一,但相比前兩者弱得多。實際上,科聯會在我國的科研機構和實驗室都比較普通。最高等級的實驗室,比如專攻能晶新技術開發的第七實驗室在帝國境內。”

“那個實驗室好像就在帝國威諾行省東邊,蠻神秘的。”戴莎又補充了一句:“聽說,可能離卡諾要塞不遠就是了。”

“威諾行省……那是與我們的卡諾州相鄰之地啊。”我記得那個地方。“伊珂”的知識儲備中包括世界地理和歷史。那是屬於馮克帝國的東北行省,千年前,威諾、卡諾都是帝國新征服並直接管轄之地。

幾百年前,馮克帝國陷入大革命和內亂之時,以寧諾自治領為主導,聯合尼斯、沃茲人民乘機脫離帝國控制,成立了共和國,並奪取北方的濱海、塞堎和卡諾等地,藉助能晶技術打贏卡諾要塞保衛戰,將帝國軍團擊退至卡諾谷口之外的威諾行省,保住了勝利果實。

隨後,寧諾共和國靠近馮克帝國的西北邊境,便穩定在聖啟山脈延段,位於山脈谷口的卡諾要塞牢牢控制在共和國手中,成為保衛國家安全的關鍵屏障。

而威諾和卡諾,傳說中的遠古北方山地王國所在地,曾經密不可分的地區,新曆11世紀末分道揚鑣之後,被分割在兩個國家境內,並成為數百年間的對峙前線。曾經同個文化淵源的兩地人民,就算相鄰也是陌生人了。

“是的,帝國的威諾行省和我國的卡諾州,不過相隔一段聖啟山脈。”戴莎問:“這次科聯會組織的科學考察活動,難道也是在所謂的紅葉遺蹟嗎?紅葉城以西幾十公裡外的地方……好像就叫紅原地區。”

“沒錯,就是那裡……紅原?這個地名我倒不是太清楚。”我發覺她對科聯會的認識似乎相當深入,甚至都知道活動的地點。雖然這只是科普性質的常規活動,但普通外人也不會特意關心吧?

說實在的,就戴莎的身份之言,她所關心的人或事或物,恐怕都不屬於“普通”範疇,甚至還帶有一些嫌疑。這……

“難道科聯會這個組織,或是這種科學考察活動,有什麼問題嗎?”我反問戴莎的時候,甚至感到有點緊張……但願別聽到什麼不太好的答案。

“問題麼……現在看起來還沒有。”她的說話謹慎卻又耐心尋味:“畢竟這名義上還是一個無國界社團組織。而且我國某些大集團既是其捐贈者之一,也有合作參與科研活動,獲益應該非淺。所以,靠著這層互動互利關係,科聯會在我國的經營運作也有相當歷史,政治經濟網路滲透很深呢。”

“歷史?難道科聯會經營了幾十年?”我其實對這個社團瞭解並不多,只以為是一個新興科學合作研究機構,但聽戴莎這麼說下來,隱隱覺得這個組織似乎沒那麼簡單。

“不止幾十年。也許上百年,甚至……幾百年?”她講出驚人的事實:“當然,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這個組織重組轉型過許多次,科學推動與聯合協會只是它最近幾十年的稱謂。而在此之前,諸如科學研究社,科學聯合組織之類的名字也用過,甚至,聽說與歷史上的聖環聯合團也有一些淵源呢。”

“聖環團?這個組織還在嗎?”我下意識地問出一句,接著卻被自己的提問嚇了一跳。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歷史組織才對啊!我和“伊珂”的記憶庫裡,都沒有任何聖環聯合團的資訊!

可是,剛剛怎麼會如此自然地問起這個組織的下落?簡直就像是烙印在潛意識中的反應一般,這可太奇怪了……

“咦,你也知道聖環團嗎?”戴莎似乎也挺好奇我的反應,不過她很快就找出解釋:“也難怪,畢竟你是能晶專業出身,多少都會知道這個數百年前曇花一現的神秘機構,據說曾經是帝國引領能晶科技的先鋒組織呢。”

很遺憾,現在的我……實際上並不知道這個組織。

因為,記憶不能再給我任何提示或答案。就連剛剛那聲猶如下意識的問題過後,留下的也只是些莫名的惆悵,反正不是太好的感覺。

“也就是說,這個組織已經消失了?”我想確認這個事實。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個聖環團不存在才好。

“已經沒有了。這個曾經在卡諾州紅葉城一帶活動的組織,還沒來得及在能晶時代大放異彩,就因為某些未知因素,整個實驗基地、骨幹力量、連帶技術資料等等,全部化成塵埃,只留下一點毫無意義的遺蹟。”戴莎毫不在乎地攤手,就像在敘說別人家的遭遇。

事實上也確實是。聖環團,這種名字風格,百分百是帝國權貴核心組織。至於在卡諾州這種新征服之地活動,天曉得會幹些什麼事。

等等……戴莎剛剛提到遺蹟?

“難道說,紅葉能晶遺蹟就是……?”我感覺更驚訝了:這其中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巧合?或是故意為之?

“聽說,那是聖環團曾經活動以及神秘覆滅的地方。這算是歷史之謎了,傳說中相當龐大的基地,彷彿一夜之間被整個抹掉。”戴莎揮起手,就像是拿塊抹布擦掉一片汙跡。

“抹掉……?這聽起來很像聚能聯合集團舊城區倉庫的爆炸案啊。”我同時還想到上週六的市民廣場豪車爆炸現場:“太不可思議了,這難道有什麼共通之處?”

“這就不知道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一些史料記載時的誇大其詞。”她補充說:“不管怎麼說,應該也不至於什麼都沒留下。但是經過幾百年後,現在也的確只能看到些殘垣斷壁了。”

“那也是。”我想了想,說:“聖環團如果是個規模較大的組織,在帝國境內肯定也有分支機構以及後備力量吧。就算在卡諾州的主要基地發生意外,應該也能組織救援,或回收重要研究成果之類?”

“嗯,如果是正常時期的帝國,確實就像你說那樣。”她擺擺手,說:“但那是帝國近代史上的混亂期。歷史書上應該講過吧,10世紀末,黑暗時代末期,帝國因對外戰爭連續失敗,境內社會矛盾及其尖銳,君主派,立憲派,共和派各種勢力互相傾軋,內鬥不斷。

“當時,君主派的權勢人物恰好在考察聖環團卡諾基地,遇到毀滅性的神秘意外,也就跟著一起灰飛煙滅了,真是不幸啊。”她說到這裡,還笑了一聲:“大人物這一死,帝國政治均衡態勢瞬間崩塌,陰謀論四起,內鬥激化成連續不斷的內亂、內戰和革命,自然就不會有人去關注和收拾卡諾殘局了。待得最後立憲派佔據上風,已經是近七十多年後的事了。”

“70年?如果10世紀末開始算起……差不多1070年前後,啊,那是寧諾共和國獨立的年代!”我枉然大悟:竟然還有這樣的關聯嗎?

“對。之後的獨立戰爭中,帝國的主力軍團被阻擋在卡諾谷口之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踏入這片土地胡作非為,也自然接近不了紅葉遺蹟。”她點了點頭。

“這真是……好像命中註定的連鎖事件一樣。”我想起了因果鏈說法。難道說,這也是既定的命運安排?

不對,這應該是兩回事吧!跟命運什麼的沒啥關係……

“可以這麼說,新曆的第一個千年之初,也許是聖主在卡諾之地播下一顆神秘種子,萌生命運之果。70年後,偉大的建國先賢們牢牢把握住歷史命運。”她感慨一聲:“這是個奇蹟。或許是個遲早會發生的必然結果,但誰也不知道會偶然落在那個歷史區間。”

“確實是歷史的命運,但還需要能把握命運,進而締造另一個奇蹟的偉人。”我也是感慨萬分,接著又問:“話說學姐,你知道很多呢。歷史教科書也只簡要講了11世紀的帝國變遷及我國獨立情況。”

“也許是剛好關注科聯會這個組織吧,就順便研究了一下背景。”她輕描淡寫地回應。

這種“順便”,恐怕也耗費不少功夫啊。

聽到戴莎表明對科聯會的關注態度,我頓時感到一些擔憂,便再問一聲:“難道說,科聯會這個組織……還是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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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像剛才所說的,目前來看還沒有,明面上還是個能發揮公益作用的科研組織。要不然也不會容許它滲透到校園。”她說:“但科聯會的資金來源和背景比較復雜,所以仍要保持關注。”

“不過,並非檢察院在跟蹤關注。恰好因為科聯會的資金捐贈者包括聚能聯合集團,我就順帶瞭解一些情況。”戴莎最後總結。

“原來如此……總之沒問題就好。”我注意到戴莎所用的定語,再結合其他細節,卻總覺得這個科聯會似乎沒那麼簡單。

但我們都只是學生,參加一個學院分社組織的科普活動,應該也不至於出什麼事吧?

勉強安慰過自己後,我和戴莎繼續向重症樓通道門走去。

前方恰好經過西南角落邊的小賣部,又看到那兩名中年店員,聽到她們聊天的聲音。

“你家姑娘那傷口怎回事啊?這麼久還沒好?”

“不知道,要命哦……變黑了,不知啥情況……”

咦……?

她們在聊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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