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我仍舊在紅燈區接待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也經常來。我曾問他,你妻子呢?你的孩子呢?他只是默默嘆息著不說話,坐起身點燃一隻煙。我以為他與他妻子的感情已經分崩離析了。多年來在城市的打拼讓我學會了察言觀色,我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於是選擇了沉默。

那個男人啊,他說他愛我。不止一次勸我脫離風塵,我問他,我脫離風塵以後能做什麼?我喜歡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也不願意為了一件衣服辛苦工作一個月甚至是幾個月,他能給我這樣的生活嗎?他亦是沉默。

我就知道,他給不起我想要的生活。既然如此,我也只當他的話兒是玩笑。

我沒想到我會再次見到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早就懷疑他是出軌了,於是在他手機上裝了GPS定位,跟蹤了他。

她妻子推門而入的時候我雖然訝異,卻並不慌張,反而是他,慌張到從床上滾了下去。當即我就笑出聲,嫁給這樣的男人,不知是她福薄還是這個男人福薄。

甘願為他生兒育女,換來的卻是他與其他女人廝混在一起。

那女人認出了我,她過來打我。好歹我也在社會摸爬滾打了這麼久,不再是當年那個任她打不敢還手的小姑娘,我狠狠的還手,她愣住了,口不擇言的罵我,說是狐狸精,當年就勾引她老公,如今她們都有孩子了我還來破壞這個家庭。

那個男人一直在拉她,讓她有什麼事兒回家再說,她眼裡噙著淚意狠狠瞪著那個男人。我記得特別清楚,當著那個惱羞成怒地女人的面,我穿上衣服瀟灑的拎起包包走了,末了回頭對她說了一句,不如離婚吧。那個女人還想衝上來打我,被那個男人拉住了。

房間外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我在她們異樣的眼光裡坦然朝前走。走著走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我很久沒哭過了。這一次哭,不知是為那個女人還是為我自己。當天夜裡,我死了。

我接到一個電話,是那個女人,約我在那間出租屋裡見面。我預想了很多種會出現的結果,要麼是她跪下來求我離開她老公,向我哭訴她有多麼不容易多麼愛她,要麼是她怒火中燒與我撕打在一起。

她的確給我下跪了,我沒想到的是她是求我好好照顧她的孩子,好好照顧她的男人,她願意退出成全我們。驚訝的那個人反倒成了我自己,在我印象裡,她是多麼強勢啊,怎麼會甘願向我示弱。很快我就明白了,在我出神之際她用刀捅進了我的小腹,不深,卻讓我疼得直不起身。

女人狠起來真的很可怕,她用繩子將我捆在床上,用膠帶封住了我的嘴。不得不承認,我的確很驚恐,掙扎和求救都是無果的,我知道我的生命即將結束。她並不願意讓我痛快的死,她剪下了我的長髮,用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劃過我的臉,那女人面目猙獰像個瘋子,她笑著說,你再也沒機會勾引任何男人了。

在那樣清晰的疼痛裡,我想起來我的父母,我的弟弟,那個能夠在省城讀書的女生,還有那個在深夜裡悄悄穿上新衣對著鏡子轉圈兒的自己,那個被眾人嘲諷卻忍氣吞聲地自己,還有遇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穿著一件白襯衫和黑色西裝,優雅的笑著問我要不要和他走,我想如果時間倒回,我或許會說不。

那個女人瘋了。我的臉血肉模糊,她仍舊不肯放過我痛快結束我的生命,尖銳的刀從脖頸往下劃,一刀一刀,傷口不深卻疼得我想死,我想暈過去,可是越是疼痛我越是清醒。

後來,這女人在我傷口上撒鹽和酒,空氣裡血腥味兒酒精味兒冗雜在一起,終於在我受盡折磨她一刀捅進了我的心臟,我在意識完全消失前看到的是那女人興奮的眼神,她手裡有一道血符,還有我的頭髮,她說,我要詛咒你,詛咒你變成惡鬼,殺盡天下負心的男人,永生永世不得投胎。”

故事說到這裡大概就結束了,我從床上坐起身,開啟燈。女鬼眼裡盛滿悲傷卻無眼淚,我終於知曉,難怪林容懷願意放過她,只因她身上的血債不是自己甘願揹負,而是被詛咒!

“詛咒可解嗎?”我問。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的魂魄一直在那附近,夜晚就會出來迫害那些男子,看到他們我就失了意識失了本性,不由自主去殺戮,讓鮮血沾滿我的雙手我才能有快感。”

聽她的故事,宛如看了一本小說或者一部電影,她的命運是出生時就註定了的,生在那樣的家庭的確不幸,她想靠自己爭取,可是被大城市的光怪陸離迷了眼,被城市人情冷漠激發了內心的陰暗,以至於走錯了路,無法回頭。而她的死,光是想象她死前的慘狀我就覺得慎人,果然最毒婦人心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女人。

雖然,我也是女人,但是我覺得我就沒這麼可怕的心思,或許是我的逆鱗沒有被觸動吧,若有天我被逼急了,說不定只會做得更狠。

“你,出來以後就沒有回去見過你父母嗎?”我問。

“是啊,一開始是覺得沒有出人頭地不好意思回去,後來是覺得做了那樣的事兒,沒臉回去。我只是把錢寄回去,她們看到就會明了。反正她們不想要我這個女兒,見了又能如何。”何思懿說,繼而她饒有趣味的看著我,“若是你,你會回去嗎?”

我老實的搖搖頭,何思懿笑了。

“你肯定覺得我的故事很不真實吧,但其實,社會底層的人都是這樣,想方設法不擇手段要擠進上流社會,過程中不得不拋棄很多在乎的東西,包括初心。然而擠進去了才發現,上流社會並不如自己想象的一樣美好,甚至是想象不到的骯髒和複雜。

可是做了選擇由不得自己反悔,只能硬著頭皮為自己謀算一席之地,免得被擠下去。”何思懿感嘆道,“人活著啊,本就不易。無論富貴貧窮,總有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我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的,好像是這麼回事兒。因為家庭背景,我自小衣食無憂,可以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兒,讓自己自由自在且快樂。但其實還有一些無能為力的事兒,譬如我和李永,譬如我生下來就缺少的魂魄。

“你有愛過那個男人嗎?你恨那個女人嗎?”我問。

“我說我誰都沒愛過你信嗎?”何思懿反問,我點點頭,她像是理智盛過情感的人,“我清楚我和那些男人之間只是交易,他們也不愛我,只是迷戀我的容貌迷戀在我身體上發洩的感覺。至於那個女人,她比我可憐得多了,我恨她,可我願意原諒她。”

我是挺佩服何思懿這樣大度理智的女人,除了有美貌還有腦子,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可以啊,天妒紅顏,她命不好。說到這個,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那個……你能給我看看你死前的樣子嗎?”我知道這個要求有多無理,可我真的好奇。

“那很可怕的,你被嚇到怎麼辦?”何思懿說。

“你是鬼我都不怕,我還能被什麼嚇到?”我逞能的說,其實心裡有點忐忑。

何思懿唇角一勾,黑氣在她身上繚繞,不一會兒盡數散開。她的全身都是皮開肉綻的,面容也是血肉模糊,只有兩隻被血糊住的眼睛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珠,身上衣服破爛,還能看到翻白的肉和斷了蜷縮的筋脈,肚腹破爛,依稀能看到內臟,血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看到她如此模樣,我咽了一口口水,接著尖叫聲響徹整個別墅。

“舒瑜,你胡鬧。”林容懷憤怒的盯著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的我,我斜眼看去,何思懿恢復了完好的樣子坐在我身邊,恰好她也在偷偷看我,我們對視一眼然後笑了。

“舒瑜,說話!”林容懷低吼。

“我錯了林大師,我不該心血來潮要看何思懿的死狀,更不該半夜尖叫影響你的睡眠。”我抬起頭無辜的看著林容懷,如果生活可以變成動畫模式,我的眼裡一定閃著不靈不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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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容懷瞪著我,“算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我撇撇嘴,“我都被嚇成這樣了你居然只關心你自己的睡眠被打擾,難怪找不到女朋友!”

林容懷一聽到這話面色由憤怒變成了笑,他這樣的笑我很熟悉,一般來說他肯定要語不驚人死不休,或者做什麼腹黑的事兒,果然他做到我身邊,一點點向我靠近,他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臉上。

我的臉突然變得很燙,我不知所措愣住,只聽他說,“你的意思是我不夠關心你,若我關心你了你就做我女朋友是嗎?”

我看到他眼神裡的狡黠,突然回過神一把推開他,“你瞎說什麼,我是教你要對女孩子好點。免得以後有了喜歡的人依你這性子會被人家討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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