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了，人類所謂的忍耐，真的是一種很麻煩的東西。
拖時間，裝模做樣，徒增苦難，除了滿足那所謂的自我滿足感之外沒有任何對未來的影響。
很多時候，如果不是為了增加樂子，我甚至不想去多瞭解他們口中所謂的榮耀，正義，感情，過去。
可我沒想到我有一天也會向人類那樣地忍耐。
——■※
時若靜籟，碎裂的面具被淹沒在瀝青混凝土的塵埃裡，散落在裂紋龜裂的坑洞四周。
“咔咔咔……”
少女半身入地，勢大力沉的觸手上巨力下壓，眼球樣的花紋在其上不斷眨動，不斷向外蔓延的裂紋講述著它不斷向下施加的力量。
“雖然能理解你袒護同類的心情，但我還是要提一嘴，這裡不是你們的地盤。”
“我無法理解你們守護神一類存在的規矩，難道說在你們的地盤上，我們這些外來者們，連發怒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娜婭仍舊攥著手中銀質的鑰匙狀十字架，在她的眉心處，三個疊加的星河光球散發著藍黑色的光芒，那是外神優格索託斯的符號。
一如之前“影殺”的各項檢查所顯示的那樣，娜婭是外神優格索託斯的女兒，而且透過檢查，其並非是那名小說家記載的那兩個兄弟那樣不完美的存在，娜婭在一些方面的純粹，甚至讓熙念產生了一種外神化身的錯覺。
“你關心的同伴屬於一個隱世的組織，在這裡將動靜鬧大的話，他也會不好辦吧？”
“哼……”
霧妖語調輕緩，像流入心間的清澈幽泉，娜婭歪著嘴，伸手梳理了下耳鬢垂落的髮絲，鬆開了緊握著的十字架。
而伴隨著力量的散去，壓在少女身上的觸手化作了數以萬記的藍黑色蝴蝶，如星辰般散落在少女的周圍。
微明曦光中，陷在地面之中的少女挪動著身體，緩緩地從坑洞裡爬起，遮體的斗篷被撕扯成碎塊，透過錯位的裹身繃帶，如同人類肋骨一般的不明金屬正泛著玄奧的光澤。
這個少女的上半身，竟然只有這樣的骨頭？！
“確實，我們都不能鬧出過大的動靜呢？畢竟如今的人類，都沒有對怪異的容忍之心。”
少女以一種搖搖欲墜的姿態站直了身體，令人意外的是，那隨著斗篷破碎而裸露出來的肩膀與腦袋，都是正常的包裹著皮肉的人類模樣。
銀色短髮，人型劉海，精緻的瓜子臉上，翠綠的雙眼如同夜明琉璃，與下方櫻桃小嘴形成了一股清純無口的氣質。
原本將其稱之為少女是因為她的聲音，現在見到真容之後，直接落實了她無口機械少女的人設。
“但我本就是殺人的兵器，多殺幾個，也無妨吧？”
巨大的陰影突然籠罩了霧妖三人，林書文抬起頭，發現一個巨大的紫色冰錐正在他們的上方凝結成型。
透過“暗”的感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藏滿了密密麻麻地細小冰刺與冰球，其體積足以侵入人的毛孔！
無可躲避。
“呼……”
“嘭~！”
彷彿是舞臺的魔術手法，伴隨著霧妖輕輕地一聲嘆息，原本在眾人上空凝結的巨大冰錐竟直接化作了一
團暗紫色的冰霧，在一股無根晚風的吹拂下飄進了圍牆之內。
“最後通牒，安靜地離開。”
“不，我還沒有陷入到撤退的境地。冰結之霧（盧恩語）”
“水符：旋流。”
“譁啦啦啦……”
憑空而出的水流凝聚成旋，精確無比地擋下了挾刺而來的紫色冰霧。一旋一蝕，水流與霧氣不斷地在水的三種狀態間切換，一會兒是栩栩如生的弧形冰盾，一會兒是升騰而上的冰冷塵霧。
在外人看來，這場冰與水的較量不分伯仲。
“踏！”
輕巧的踏空聲在嘈雜的水霧碰撞中一閃而過，少女手握槍杖弗索爾，以標準地下衝刺擊越過剛剛被凝結成冰盾的水流，刺向了霧妖的面門！
“當！！”
但林書文及時凝暗做刃，用近乎同時的起跳對上了下刺的少女，他右臂橫前，手臂上是剛才凝結成的暗元素結晶刀刃。
“咣！”
“嘖！”
接住槍杖的瞬間，林書文收臂回彈，連消帶打，憑藉超強的肌肉力量在空中打歪了對手的姿態與動作，同時藉著回彈的反力，林書文甚至可以穩穩當當地落回到地面上。
而被打歪姿態的少女卻只能失力地從空中墜落，骨骼上熒光閃過，位於其身體下方的冰霧瞬間凝結，形成了一座角度剛好的落腳臺，讓少女在雙腳砸進去的同時以最快速度變換回姿態。
然而就在她即將落在臺面上的時刻，兩道乾脆利落地水花突然在檯面之中一閃而過，伴隨著倒塌的巨響，這座大概一米多高的落腳臺竟豎著裂成了三部分，在升騰而起的霧氣中轟然倒塌。
空中的少女轉動著眼球，在她的視野中，那個蒙著面紗的高挑女神，剛剛落下了招式的唱名：
“水符：斬天。”
“爆散！（盧恩語）”
“轟！！！！”
少女的話音明顯帶上了怒火，仍在空中的她手指發力，槍杖弗索爾發出了一道神秘的光澤，察覺到招式本質的霧妖波瀾不驚地扭過頭，看到了反應迅速的林書文張開了黑翼，將一旁發呆的娜婭緊緊地護在身下。
一如當初的葉闌心。
“※※……”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淹沒了娜婭慌神之中的音節，霧妖駐足在原地，看著眼前瞬間爆炸到面前的水蒸氣，默默地揚起了嘴角：
“水牢。”
爆炸的水蒸氣突然凝結成水，剛剛落地的少女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屬於生物的手指已經抵住了她的後腦。
在她的對面，瞬間從氣態凝結成液態的水流直射向她的身體，穿過她肋骨縫隙的同時在四周凝結成包裹住她的水球，而少女卻在水球成型之前握了下手中的槍杖。
微不可聞的銀白色光芒在槍尖一閃而過。
“大姐姐！”
“我沒事。”
水球成型後，林書文第一時間從地上站起身，像鳥一樣地抖了抖溼漉漉的身體，抬眼尋找著霧妖的身影。
而在他的身前，那個原本霧妖所站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個抬手前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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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還是幻術？
“是幻術？”
“鏡花水月，你非人的構成雖然給你帶
來了很大的戰鬥力提升，但屬於生物的那種感知與敏銳卻失去，甚至連站在那裡的我是幻象都分辨不出來。”
霧妖彎了彎抵住少女後腦的食指，輕輕地敲了幾下她的腦袋，像個慈祥的長輩。
如果水牢裡沒有那兩個飛速旋轉的水刃的話，就更慈祥了。
“只能說你高明，你看，那邊的外神子嗣們也沒有分辨出來。”
少女抬了下頭，被她點名的林書文配笑著撓了撓頭。
他的確沒有分辨出眼前的這個霧妖是幻象。因為無論是視覺，聽覺，還是感覺，眼前的這個幻象只有在霧妖真身現身的此刻才出現了幻象獨有的空洞感。
“多謝誇獎，但我並不會將原理告知給你，所以你可以走了。”
“等……”
銀白的光芒照亮了半個街道，林書文張開的嘴巴還未閉合，眼前的水牢裡就已經沒有了少女的身影。
霧妖收回手，四周的冰與水在她收起手的瞬間化作了無色無味的水汽，除了略感潮溼以外，這裡並不存在剛剛經歷過劇烈打鬥的痕跡。
“她在被鎖入水牢之前就發動了傳送魔術，我不好攔截，況且就算攔下了也是徒增麻煩。”
霧妖將雙手疊在身前，優雅似仙地向林書文這邊飄來，不緊不慢地解釋著自己的行為。
“你就是熙念那孩子提到過的林書文嗎？”
林書文挑了下眉毛，對霧妖用孩子稱呼自己的師傅熙念有些詫異，但他沒有多想，直接對著霧妖行了一個對長輩與前輩的禮節：
“晚輩林書文。”
“不必拘謹，我雖然教過熙念那孩子一些旁門左道，但並不能受師奶之類的頭銜，而且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請你保持一定的距離，類似共事者之間的距離就好。”
“是，感謝前輩……”
“霧，你可以稱呼我為霧。”
“感謝霧小姐出手解圍，書文改日……”
“不必改日。”
霧妖抬眼掃視，上下打量著眼前再次衣衫襤褸的林書文，眉眼之中突然多了幾分好奇。
“你如今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你去參加晚會，所以你現在立刻返回“影殺”的醫療組，進行治療。”
正如霧妖所說，少女直透內臟的打擊勁力讓林書文身體拉到了極限的範圍之中，他原本用暗元素縫合的內臟傷口被那一拳重新震裂，再次縫合卻因為止不住的顫抖與回勁讓林書文的精密度直線下降。
現在的他，確實需要好好地進行治療與休息。
但是。
左頸的黑薔薇默默綻放，林書文的身體上開始被黑色的荊棘纏繞烙印。
他深吸幾口氣，重新從影子裡掏出最後一件備用禮服。
“抱歉，我必須參加完這次酒會，至少要露個面，為了大局。”
林書文咬牙忍耐著，一旁一直隱身不語的娜婭靜靜地看著走向大門的他，眼神閃爍。
他竟然……
“對了。”
這時，林書文突然轉過了身，扭頭對著娜婭笑著說道：
“謝謝，以後，我還會登門謝謝你，娜婭王女。”
（所以說……）
（忍耐，也許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