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溝通,有人在沉睡;
有人在竊笑,有人在靜默;
有人,舉起了槍;
也有人,換掉了子彈。
所有人,都在等扣下扳機的那一刻
——汪琦源發給神州銀客的密信
安靜的車廂裡闖進了一絲刺眼的光芒,柳夜蕭端著食物與水,走進了這個佈滿了各類電子器械的小空間。
由於有調溫相關的魔法存在,在如今這個逐漸升溫的季節裡,車廂裡並沒有十分地悶熱與煩躁,反而是一種常見於各類宅人房間的過冷涼意。
柳夜蕭抬起腿,直接跨過橫在過道上的床鋪,徑直走向了深處身體上插滿了電極的少女。
此時的玖八,剛剛從最近習慣性的休眠中甦醒,雖然身上穿著粉嫩可愛的睡衣,腳上也踢拉著小牛拖鞋,但在柳夜蕭的心中,這副樣子沒有一絲應有的溫馨與溫暖。
那些連線著她身體的數據線與電極,總是時不時地讓她回憶起那個地獄裡的場景,以前的一切,玖八的哀嚎,所有的所有,都一股腦地湧上了她的腦海。
哪怕是表人格的黑瞳,也失去了往日的怯生與可愛,有的,只是本應在紅瞳狀態下才會展現出來的成熟與滄桑。
但隨後,當玖八睡眼惺忪地視線望過來時,她又馬上恢復到了16歲高中生少女的模樣,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探病一樣。
“蕭兒……”
玖八向前緩慢地伸出了手,柳夜蕭匆忙地將手中的托盤放下,湊近了玖八的床鋪,蹲伏下身,雙手握住了她的手。
炙熱,溫度一直都在四十度左右起伏著,那肯定不是人類的溫度。
那溫度,屬於“機器”。
“今天吃什麼啊……”
玖八拉了拉嘴角,只有在玖柒柳夜蕭的面前,才會露出原本屬於十七歲少女的笑容。
在那個慘無人道的組織裡,玖八與玖柒,都是彼此最親近的扶持者,只要對方沒有被這個世界奪走,她們哪怕遭受再大的苦難都會撐下去。
這既是她們的事實,也是她們的約定。
“今天,是梔姐姐你最喜歡的牛肉哦~全部都是!你看,很香的!今天做飯的人手藝出人意料地好呢!”
“嗯……好香……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種傾注了溫情的味道了……”
玖八緩慢地湊近了旁邊桌臺上的托盤,精緻的鼻樑惹人憐愛的聳動了幾下,掛滿了幸福。
但在柳夜蕭的眼裡,只倒映著跟隨她移動的那無數根電子傳輸線,以及被繃帶遮住的“插口”。
在“進化之光”組織的改造下,玖八的身上比構築了一套完整地電子設備,為了使它“更好用”,那群喪心病狂的人渣不僅摘掉了她的大半子宮和其他的一些內臟,還在她的身上開了足足六個傳輸插口,直連她的生化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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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悲的是,她這一生都與這套電子設備繫結,由於主刀的瘋子是個鬼才,玖八的生命已經完全與這套裝置融合在了一起,除了軟體上的更新與編譯,還有硬體上的“更換”。
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個瘋子出於“技術挑戰”的目的,保留了玖柒的大部分人類機能,可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悲哀呢?
“嗯,那個人確實是個挺多情的傢伙,來,梔姐姐,我來喂你。”
將玖八的身體扶正,柳夜蕭開始按照兩人習慣了的節奏喂她吃飯,也許是被牛肉的味道喚醒了什麼,玖八終於注意到了柳夜蕭衣領下的燒痕。
和林書文一樣,為了早日恢復,柳夜蕭也給自己進行了電擊。
雖然她的裡人格極力勸阻,甚至做出了強搶身體的舉動,但當黑瞳的柳夜蕭用頭抵著鐮刀刀刃的時候,她還是做出了退讓。
和林書文一樣,電擊對於他們這些可以使用芥納粒子的存在十分地有效,僅過了一天,柳夜蕭就能舉著鐮刀揮舞幾下,並且強行搶掉了給玖八餵飯的任務。
“蕭兒,那是什麼?”
玖八抬手推了下湊到嘴邊的勺子,她緩慢卻倔強的拉住了柳夜蕭的衣領,但遲遲沒有將真相扒拉下來。
她連這種程度的力量都沒有。
“電擊,等這次結束後,二小姐會專門安排我們去做康復的,不會留疤,你放心好了。”
柳夜蕭微笑著拉回了玖八的手,將被推開的勺子重新送到了玖八的嘴邊。
二人就這樣沉默著,度過了剩下的午餐時間。
然而就在柳夜蕭開始收拾時,車廂的門第二次開啟了。
“源子!起床啦!”
林書文端著冒熱氣的食物,俯身推醒了地上打地鋪的汪琦源,隨後,便將托盤放到了預留出位置的工作臺上。
陽光下,裸露的上半身溝壑縱橫,與柳夜蕭同樣的燒傷密密麻麻地罩住了他健美的身體,見到這一幕的玖八微微地張開了嘴巴。
而在她的身邊,扭過頭的柳夜蕭突然開始和林書文對線:
“我不是警告過你來這裡要先穿好衣服嗎?!你這人怎麼不停人話?!嚇到梔姐姐了怎麼辦?!”
那模樣,就像是張牙舞爪護著母親的小狼崽。
“啊!抱歉,因為實在是太熱了,你把托盤給我吧,我這就走。”
林書文謙遜且禮貌地點了點頭,向著柳夜蕭賠著不是。而柳夜蕭也不含糊,直接將身側的托盤飛向了林書文。
“咣~”
穩穩地接住托盤,林書文第二次搖了下又睡過去的汪琦源,隨後便準備離開。
這時,玖八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林書文。”
“嗯?有什麼吩咐嗎?玖八小姐。”
側著身子的林書文歪了下腦袋,用十分溫柔的聲線詢問道。
玖八突然愣了一下,她對這種類似老師一般地溫柔聲線有點缺乏抵抗力,在那段非人的日子裡,遇到柳夜蕭之前,一直支撐著她的,就是在孤兒院時候的那些來自“媽媽”們的溫柔。
在那時,直到被改造之前,玖八,北青梔的願望,就是可以做一個那樣的,能保護,並溫暖周圍人的“媽媽”。
對她而言被改造後最大的打擊,其實是“不能做一名真正的母親”這一點。
“你身上的傷,也是電擊嗎?”
“嗯,等結束之後我就會幫柳夜蕭小姐恢復的,請您不用擔心,其他的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聽到這樣發自內心的,對
身周眾人無私關愛的聲音了,北青梔遙望著林書文逆著光的身影,在光暈中,彷彿看到了曾經記憶力的那些“爸爸”和“媽媽”。
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
“今天的牛肉,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謝謝,如果您喜歡的話,以後我會繼續給您做飯的,當然,還有源子,墨薇這些我最親愛的“家人們”,唯一遺憾的是,由於闌心所身處的位置,我只能偷偷地送給她吃,額呵呵呵……”
林書文就像個鄰家掌事兒的哥哥一樣,略顯話嘮地說著“家長裡短”。北青梔歪著頭,靠著柳夜蕭湊過來的身體,眼角帶著懷念的笑意。
“我聽蕭兒提起過你,你曾為了一個還不是女友的女孩子用自己的身體療傷,甚至做了一把武器,還有為了身邊的友人淒厲地戰鬥,我能詢問你一件事嗎?”
也許是因為林書文散發著溫柔與無私的氣場,這是北青梔為計劃準備之後,說得最多的一次對話。
“您請問吧,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回答。”
路過的清潔人員拿過了林書文手裡的托盤,林書文從影子裡拿出紙巾,依靠著車廂的側門,一邊擦著手,一邊和北青梔交談著。
“你會一直保持著這份溫柔與無私嗎?不,這是一個很廢話的問題,抱歉,就當我沒問過吧。”
誰也不知道未來的具體的事情,毫無根據的承諾只是在浪費時間和心情,對於被迫十分理性的北青梔來講,這的確是一個堪比廢話的提問。
但林書文卻扭頭看了眼車外,眼神空洞:
空地上,隨著他與柳夜蕭等人的“高效”而空出來的醫療力量已經具體到了人,此時的那些病人們正在醫生的指導下進行著康復或者治療訓練,相較於不久前的壓抑與憋燥,此時的他們已經可以一邊喊著疼一邊跟周圍的人插科打諢。
遠處的風許鳶正準備著下午訓練的器材,拄著柺杖的心蓮正在偷偷地撈著鍋裡保溫的牛肉,但隨即,就被跟出來的主治醫生釘了一個腦瓜崩。
“我曾會思考自己的虛偽,我認為你們眼中的溫柔也好,無私也罷,都只不過是一種“虛偽”,我一直在盡力地想要避開這種“虛偽”。將施以善意看作是普通的小事,對拿滴水之施來吹噓自己的行為進行斥責……”
林書文無奈地笑著,嘴裡叼著牛肉的心蓮正掙扎著被醫生拖回自己的治療區域。而在他們的前方,營地的入口處走來了聞到香味的狼群,他們的嘴上與背上,掛滿了獵物。
“後來,對別人的虛偽我逐漸麻木了,而自己的“虛偽”卻逐漸成為了一種改不掉的習慣,成天說著不想去做英雄,卻總是忍不住跟自己鬧彆扭,但和雲飛那樣純粹的英雄不同,我只是做的事情像英雄罷了。”
林書文回頭看向了北青梔,為這段交談下了定論: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用善意和溫柔對待這個世界,只是我做的那些事情,屬於善意和溫柔的範疇而已。”
重新拉上的車廂門裡,北青梔重新躺回了床鋪,在柳夜蕭的幫助下整理好自己身上的連接線。
第一次笑著,彷彿在陰雨天再次見到了陽光一般地小女孩一樣,進入了虛假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