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黑御和白萊到了林素素的家時，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太陽有點兒大，周圍已經開始熱起來了。白萊坐在車裡，感覺特別不舒服。他走了那麼多路，還一口氣吃了那麼多生的冷的，現在在車上顛簸了半天，肯定肚子裡翻江倒海的。他示意司機靠邊兒停車，自己先到邊上吐一下。“你先去吧，黑御……”白萊可不想讓黑御看到自己抱著垃圾桶吐的樣子。黑御想了想，確實已經快遲到了，現在讓司機在邊兒上靠邊停車，然後自己步行過去，可能還來得及。黑御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往林素素家找了過去。林素素家住在一片老式的小區，小區的房子是整整齊齊的，但是路面已經有點兒開裂了。周圍的綠化也亂糟糟的，上面落滿了灰塵，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有幾塊花壇還被周圍的居民給挖開了，然後種上了韭菜和大蒜。樓下幾戶人家的窗戶都裝上了生鏽的防盜窗，透過藍色的窗玻璃往裡看，都是陰森森的一片漆黑。黑御用手機檢視著林素素的資料，然後在小區裡面找著林素素的家。黑御剛拐到了林素素的家門口，就看到一群穿著藍色工裝的男人正蹲在路口抽菸，他們幾個一邊抽菸一邊大聲用方言聊著天。其中一個光頭的男人看到了黑御，用方言笑話道：“你看看那個娘們兒，穿戴地這麼乾乾淨淨到咱們這裡來‘弄髒’自己了。”黑御轉過頭看了那個光頭的男人一眼，她的眼神就好像是盤旋狩獵的鷹隼，隨時準備把這個言語輕浮的男人撕成碎片。黑御回憶起了，林素素之前說到過“張叔叔穿著藍色的工裝”，於是黑御凝視著那個光頭的男人，慢慢地走了過去，說：“您好，請問您知道林素素住在什麼地方嗎。”那個光頭的男人被黑御震懾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黑御穿著簡潔幹練的黑色女士西裝，襯衣的領子扣得嚴嚴實實，腳上的高跟鞋一路發出穩健的腳步聲，就好像是猛獸在試探自己的獵物一樣，讓人不敢輕舉妄動。“在這裡，在這裡……”一個戴眼鏡兒的男人從這堆人裡站起身，他笑了笑，伸出手說：“您就是素素的老師吧？”黑御和他握了握手，然後說：“是的，我是林素素同學的數學老師，我叫黑御。”“黑御老師，您請到這邊來，我已經在門口等你好久了。”“抱歉，讓您久等了，和我同行的白萊老師暈車了，所以我們來得有點兒遲。”黑御跟著戴眼鏡兒的男人走進了旁邊的居民樓，順利地找到了林素素的家。剛進門，黑御就發現了林素素正襟危坐地待在客廳裡，好像一直在期待著黑御的到來。但是一看到黑御是和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一起回來的，林素素的神色離開變得不安了起來。林素素的身邊，坐著一個神色憔悴的女人，那個女人的頭髮已經有些灰白了，臉也蠟黃無神。她的精神非常不好，好像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以至於她的眼袋都耷拉了下來。“林素素同學，這位是你外婆嗎？”黑御猶豫了一下。“啊……這是我媽媽……”林素素解釋了一下，頓時周圍的氣氛就變得尷尬了起來。但是黑御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只是很鎮定地說：“您好。我是林素素同學的數學老師，我叫黑御。”“白萊老師今天沒來嗎？”林素素深深地感覺到，黑御是個好人，但是是個“不足以好好完成一次家訪的人”。“他來了，他只是有點兒暈車。估計過一會兒就會找過來了。”黑御仔細看了看林素素的家，周圍的傢俱都是十幾年前的款式，桌子上放著擺鐘，座機上蒙著毛巾，牆上還掛著一個放了不少照片兒的藝術鏡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林素素和她媽媽坐在一起，整個房間裡還是覺得死氣沉沉的。她們母女之間也沒什麼眼神或者肢體的交流，就幹坐在老式的皮革沙發上，看著黑御，等著黑御問話。就在這時，吐得差不多了的白萊闖進了林素素家，然後熱情地說道：“下午好啊，林素素同學，今天一切順利嗎？”白萊的活力打破了這個房間裡的沉悶，黑御不由松了一口氣，覺得帶著白萊來家訪真是太正確了。“您是？”林素素的媽媽抬起頭看了白萊一眼，她的眼神彷彿受到了驚嚇。“您好，我是林素素同學的班主任，我叫白萊。”白萊熱情地伸出手，想要和林素素的媽媽握手。那個戴眼鏡兒的男人立刻握住了白萊的手，笑著說：“老師您好啊，我們等您等了好久呢，要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吧。”白萊看了看黑御，從黑御的眼神中就能看出，這個男人已經衝她抱怨了一次“等了好久”了。白萊立刻直視著那個戴眼鏡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說：“勞您久等了，不好意思啊。”這才下午一點多，就已經開始商量晚飯的事情了，這可不是什麼客套，而是在暗示自己已經等了太久了，是在抱怨黑御和白萊來得太遲了。白萊大可以懟一句“那好啊，記得晚上加兩個硬菜”回去，但是現在白萊是以班主任的身份來家訪的，不是以吵架王的身份來罵街的，所以白萊只能把所有唇槍舌劍收了回去。白萊衝著林素素的媽媽解釋道：“我們這次來，就是來瞭解一下林素素同學的學期環境是怎麼樣的……”林素素的媽媽打斷了白萊的話，然後惡狠狠地看著林素素，問道：“是不是她在學校裡也勾三搭四的，不好好讀書啊？”“沒有哦。”白萊微笑了一下，黑御知道他肯定要開始搞事兒了。白萊走進了一些，站到了林素素的媽媽眼前，直視著她，說：“我們林素素同學是一個好孩子哦，非常團結同學，上課認真聽講，下課準時完成作業，平時的成績也在穩步上升，老師安排的值日也有好好完成。她是一個……”白萊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小了，這不由讓林素素的媽媽豎起了耳朵，全神貫注地聽白萊接下來說的話。“林素素是一個好孩子哦。”“林素素是一個好同學哦。”“林素素是一個好女兒哦。”白萊說這三句話的時候，都把重音拖在了“好”字上，他用壓低聲音的辦法，讓林素素的媽媽全神貫注地聽完了這三個心理暗示。這三個心理暗示，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全面地誇獎了林素素。林素素的媽媽聽完之後，眼神瞬間就溫和了起來。這讓白萊堅信，這個母親只是一時之間被矇蔽了雙眼，沒有看到自己女兒的閃光點，只要能好好誘導，她還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充滿母性的，願意信任自己的女兒的好母親的。就在白萊覺得自己快要成功時，戴眼鏡的男人突然說了一句：“怎麼就沒見你在家裡能這麼乖巧啊。素素。”那個男人走到了林素素的媽媽身邊，把手搭在了林素素的媽媽肩上，說：“素素啊，你看看，你媽媽每天起早貪黑地在工廠裡面做那麼多工作，雙休日了還要請假才能給你完成家訪，你平時在家裡偷偷摸摸做了那麼多壞事兒……”林素素的眼神慌亂了起來，彷彿在哀求這個男人不要繼續說下去。“你怎麼對得起你媽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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